他觉得他手里的这封奏折有些刺眼睛,忍着酸胀再扫了一遍,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手上的这封奏折,不是崔家的催命符,而是他自己的。
整个太极殿都陷入了短暂的诡异的安静,众人都不明所以的盯着前面一动不动的王英,王英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手里的奏折,仿佛那是什么会吃人的洪水猛shòu。
方孝孺在队列中隐隐发慌,恨不得伸脚踹王英一脚-----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念出来就是了,怎么还跟见了鬼似地,难道还会害怕不成?
宋程濡眼观鼻鼻观心的跟在陈寿福和陈阁老后头站了,对杜阁老投过来的探究眼神视若无睹,一副老神在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陈阁老却不仅只是和方孝孺一样只是发慌,他立即就明白那封奏折肯定有蹊跷-------王英不是胆小的人,不可能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出这种岔子,一定是他手上的那封奏折和他当初看到的那封不一样了……甚至可能内容是截然不同的,他才会震惊到这个地步。
可是……他不动声色的用余光把宋阁老和后头的崔应书都扫了一遍,等再想起这封奏折原件似乎只经过常首辅一人手的时候,手都不自禁的抖了一抖。
这封奏折恐怕是真的有问题!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上首坐着的建章帝冷哼了一声,从上头又再扔下一封奏折来摔在王英脚下,冷冷的冲王英道:“这是你当初给我的,弹劾宋阁老徇私枉法、私放逃犯的奏章!现在还给你!”
王英几乎条件反she的双腿一软啪嗒一声重重的跪在了地上,透过油光发亮的地板,他看见了自己惨白的脸。
建章帝回头去喊冯公公:“你,去把他手里那封奏折念给大家听。”
满殿的大臣都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等冯公公念完了第一段,众人就都知道了为什么建章帝这么生气。
西北那边积弊已久,其实满朝都是心知肚明的,可是再也没想到那边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作为西北总督的章天鹤竟一手遮天,不仅胆大妄为到勾结鞑靼人私贩战马,走私绫罗绸缎和药材食物,居然还私吞军饷,架空三边总制……和扬州知府贿赂崔绍庭不成,竟然还想要用美人计,并且利用美人私自偷崔绍庭的布防图…
王英面无人色的跪在地上,汗如雨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还能说什么呢?他以前在建章帝跟前进的谗言,此刻都变成了朝他自己飞回来的刀-----崔绍庭用主战两个字,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也狠狠地在建章帝跟前捅了他一刀……叫他在建章帝跟前成了一个伙同章天鹤陷害忠烈的jian佞小人。
方孝孺也险些没站住,只觉得宽大的衣袍底下汗如雨下,垂着头六神无主的去看陈阁老,可是转念他就知道此刻不是看陈阁老的时候,立即又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心慌意乱的攥紧了拳头。
陈阁老心中震惊,面上却丝毫不露,蹙着眉头表现得和内阁其他四人一样忧国忧民。
“国库的银子,就养了这么些尸位素餐、吃里爬外的废物!”建章帝的声音冷冷的响彻太极殿:“看来是朕这个天子当的实在太不称职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这样的事!”
一年之内南北两地都出现了这样巨大的贪污案,而且其中扬州一案还牵扯上了他两个儿子,如今西北这边又立即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心里的怒火简直已经无法抑制。
当初还以为崔绍庭真如王英等人说的那么不gān实事野心勃勃,可现在看来,分明崔绍庭才是西北那边唯一一股清流。
这话说的满朝文武哗啦啦的跪了一地,常首辅带头朗声自责:“都是臣等失职,圣上圣明烛照,乃受命于天的九五之尊,实在不该妄自菲薄。”
好话人人爱听,建章帝冷冷的哼了一声,眼睛定在底下众人身上一刻,才点了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同审西北总督章天鹤勾结鞑靼、私吞军饷一案。
刑部尚书孟继明和大理寺卿冯应龙不妨忽然被点名,都迟疑了一刻才上前领命,倒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陶鼎湖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看了跪在正当中的王英一眼,实实在在的应了一声是。
方孝孺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在此刻被抽gān了,眼睁睁的看着锦衣卫脱了王英的冠带和官服,死狗一样的把他拖出去,心里狠狠地打了个冷颤。可是他自己的官服底下都已经湿透了,要他开口替这个亲家公兼同窗好友求qíng,那是万万不能的-----崔绍庭那封折子写的又狠又毒,王英在建章帝眼里此刻已经是十足的小人,他要是不知死活的求qíng,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二十二章·内讧
电脑不知道出什么问题了,光标总是在一个桌面图标上,怎么点都往那个图标上挑,打开浏览器就总是自动飘到最底下,杀了很多遍毒都没用……从十点半一直耽搁到现在…抱歉抱歉,更文啦更文啦。
时隔不过三月而已,京城又一次人心惶惶,之前国子监祭酒李如橚家被抄,之后扬州弊案一事就闹的沸沸扬扬甚嚣尘上。如今隔了三个月,又轮到都察院的都御史王英家了,王府所在的西城永和巷门前配着绣chūn刀的锦衣卫进进出出,街上不少百姓围着看热闹,看着一个个曾经锦衣玉食的姑娘少爷们被串猪仔似地一个个往外赶,都伸长了脖子指指点点。
方孝孺一眼望见了那群人里头的方玲珑,有些不忍的闭起了眼睛,吩咐轿夫行的再快一些-----一个女儿算什么?他不能冒着搭上整个方家的危险去救一个已经出了嫁的女儿。
回家的时候方夫人正听见外头的人报了消息说是王家遭难,急的整个人都六神无主脚不沾地,见了方孝孺就扑上来叫他救女儿:“王家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被锦衣卫抄了家呢?!咱们女儿还在里头呢……”
方孝孺心中惊怒尚未平息,不耐烦的一把将她推开,指着她疾言厉色的喝止:“闭嘴!今日早朝的时候王英闯了大祸,栽赃朝廷大员,又勾结西北总督行贪污之事,已经下了刑部大牢。你给我放聪明些,这个时候能不沾到王家的事就别沾!”
方夫人顿时懵了,攥着自己的衣襟不可置信的看了方孝孺一眼,心中有千言万语想骂出来,思及尚未娶亲的儿子却又硬生生的不得不立住了没动。
是啊,她不能,她不能,就算是知道王英明明是和自己丈夫一起参与的这事儿,难不成她还能告诉旁人?她不能为了女儿就把这个家搭进去,不能……
方孝孺挨到了晚上,整理了纷乱的思绪,迫不及待的就奔赴陈阁老家。
陈府早已紧闭了大门,上宿的几个门房一改往日懒散的态度,整整齐齐的立着,再也不敢cha科打诨。他仍旧经角门悄无声息的进了府,到了陈阁老的书房就忍不住问:“老师,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陈阁老yīn鸷的看着他,烦躁的怒喝了一声:“怎么回事?!你怎么不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不是你信誓旦旦的说,王英已经亲自誊抄了崔绍庭送来的建议互市的奏折吗?怎么事到临头了,崔绍庭那封奏折变成了参奏章天鹤的?!”
崔绍庭这一招可真是狠啊,一拳把他这个老狐狸都打懵了,他到如今都还没能完全从震惊中回神,全然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天衣无fèng的计划会出现了漏dòng------西北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崔绍庭身边有个寸步不离守着的眼线,还有一个杨玄,可这两个人通通没有一点不对劲的消息传回来。
偏偏就是在这样所有人都没察觉,都以为崔绍庭必死无疑的qíng况下,崔绍庭居然改了奏折的内容……不不不,不是的,这件事一定不简单。
也就是说,崔绍庭一直都对那个扬州知府送的女人怀有戒心,甚至对一手提拔可以称得上知己的杨玄也毫不信任?可是在鞑靼骚扰边境,他又疲于奔命的条件下,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分辨这些的?京城也没人送过消息去西北……
他又是怎么把这封要命的奏折送回京城的?分明他们在西北拦截的那封奏折里,崔绍庭的确是明明白白的建议互市,和王英后来誊抄的奏折也是一模一样的……
又是谁帮他偷天换日,把那封原本要崔绍庭命的奏折换成了要王英命的奏折?
他此刻才恨自己为什么要明哲保身,为什么要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刻意表现的事不关己而不去再看一眼呈上去的奏折。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切都晚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毁灭所有和章天鹤往来的信件,销毁一切和章天鹤有关的东西,彻彻底底从这件事里头抽身。
方孝孺被问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响才嗫嚅着分辨:“王英誊抄的那份奏折我亲自看过,也抄过一份回来给老师您过目过,的的确确和西北那边流出来的是一样的。可是到底是被谁换了,那换下来的要命的那封建议互市的奏折又在哪里,我也不知……”
他说完,又壮着胆子问了一声:“老师,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崔绍庭毫不犹豫的把章天鹤给揪了出来,现在三法司一同会审,一定会顺着章天鹤查下去,他们有那么多的来往信件和账册在章天鹤手里,就连这次章天鹤私吞的军饷,也有给他们分过一点……
他越想越害怕,到最后几乎是战战兢兢的看着陈阁老:“若是被孟继明他们查了出来……”
“没出息的东西!”陈阁老恨铁不成钢的瞥他一眼:“现在不是你想这些的时候,有想这些的功夫,你还不如多去孟继明家里走几趟!”
他其实心里也烦的要命,可是理智却清清楚楚的告诉他现在不是烦躁的时候。
他看着瞪大了眼睛显得很慌乱的方孝孺,一字一句的提醒他:“你若是不想死,不想落个和王英一样的下场,就好好提醒提醒你这位亲家公该怎么办。”
方孝孺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王英是他女儿的公公,也是他外孙的外祖,更是他这么多年的莫逆之jiāo。可是他同时也知道陈阁老说的话有多现实,王英是救不得了,为了防止他在锦衣卫和刑部大理寺的严刑bī供下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他的确不能再存在。
毕竟已经陷进去的人是必死无疑了,可他们这些还没被牵连进去的却还要好好活着。一个知己好友、一个女儿和满门的xing命和日后的前途比起来,孰轻孰重,这笔帐闭着眼睛都会算。(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二十三章·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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