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陈非的手在身侧慢慢握紧,过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字道:“如果我要见她,也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
突然就出手!
长袖向黑衣人与阿言直挥过去,其速如电,卷起一片水帘,水帘稠处,三道碧线一闪即逝。
“糟——”阿言一把抱住黑衣人,疾向后退,几个翻腾,黑衣人扑倒在地。当他一接触到地面时,整个人就完全变了,身躯与四肢都变得极其柔软,以肌肤贴地而行,像蛇一样滑得飞快。而阿言的白衣晃了晃,就那样凭空消失。
碧线忽又亮起,飞回陈非手中。陈非一击不中不再出手,只是静静的站着,目光多悲哀。
白衣重新显现,阿言出现在黑衣人身边,黑衣人喘气道:“怎么办?好象满棘手的……”
阿言撅撅鼻子,像闻到什么一样嗅了嗅,然后惊喜的叫道:“鲜血!!他流血了!”
我大惊失色的奔到陈非身边,看向他的手,紧握成拳的指fèng间有丝丝鲜血渗漏出来,凝聚成珠,一滴滴的落到地上。
桃叶噬主!真的是桃叶噬主!
难道,难道他的武功退步了,已不能弩驭它了吗?
忽然间,我好象明白了陈非的眼神为什么会那么痛——那是一种致命的失去。
失去了最以为傲的资本,失去了保护自己的能力,这么多年的平凡生活不但让雄心衰竭,更使神力亦随之消弭……
陈非陈非,果真是往事成非,再不复如昔!
“先生……”我抬眼看他,声音连自己听起来都可怜兮兮的。
黑衣人咯咯的诡笑道:“既然如此,我们还等什么?”
阿言也咧着嘴直笑:“太好了,我最喜欢鲜血……尤其是美人的鲜血……”话音未落,人闪了一闪,前一瞬还在黑衣人身侧,后一刹已到了陈非面前,如鬼火一样围着他旋转。
“小心!”我嘶声尖叫,忽觉双腿一沉,低头看去,那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脚下,双臂紧紧将我缠住,我拼命挣扎,却根本动弹不了,只一瞬间,全身衣衫都被冷汗浸透。
巨大的挤压感随着他如蛇般的身躯向我施压过来,缩紧,缩紧,每一次短暂的挣脱,都会被更qiáng劲的力量制伏。那种力量几乎使我窒息。
“救——”我刚张开嘴巴,一样东西就探了进来,舌上似被锐物刺了一下,紧接着血腥味就溢满了咽喉,血液一个劲的朝舌上的伤口涌去,又很快的被吸gān。
先生……先生……先生……
思维像跳跃的火焰以错杂繁复的颜色不停幻化,全身的力气都仿佛随着血液源源不断的从体内流了出去,脑海里三个字不停的重复闪烁——
简聆溪……简聆溪……简聆溪……
* * *
那是一方无声之地,湖水湛蓝,与天空同色,一眼望去,只觉漫无边际。
那女子伸手入湖,掬水而饮,回眸时,看见一人站在一株婆娑梅下看她,丰姿隽慡,湛然若裨。
她笑,问:“这里是你的住处吗?”
那人只是看着她,静默不语。
女子偏偏脑袋,盈盈站起道:“我是追着一颗流星到此的,并非有意冒昧打搅,如果主人不欢迎,我这就离开。”
那人还是不说话,一双眼睛寂寂,像沉淀了千年的时光。
真古怪。
这个人,真古怪。
女子转身,准备离开,谁知脚才迈出一步,整个人骤然一震。那种感觉奇怪极了,像有一把刀,硬生生的将身体分成两份,痛意顿时弥漫全身。
女子摔倒在地,蜷缩一团,亲眼看着自己的手脚慢慢变淡,最后变成了透明色。在那样的挣扎狂乱中她抬起头,看见梅树下那人的脸,有着熟悉的慈悲。
那种慈悲,近似无动于衷。
她顿时明白过来,bào怒,朝他扑过去道:“是你!你在湖水里放了什么?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还没扑到他身前,人已再度跌落,满地打滚、痛不yù生。
她挣扎着爬到他面前,抓住他的长袍下摆,仰起头道:“不要……求你,救我……救救我……”
那一眼,看定他的心中,浅赫瞳仁里映出她充满渴望与哀求的眼睛。女子知道,她赢了。
在生死一线的最后一刻,她用她的眼睛打动了他。
“你是谁?”她靠在他怀里,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问他。
他的回答像是在叹息:“简聆溪。”
简聆溪……吗?从今天起,我与你誓不两立!
女子心中将那名字诅咒了千百次,脸上却笑容更盛,喃喃道:“简聆溪,谢谢你……”
* * *
简聆溪……简聆溪……简聆溪……
电光石火间,那一幕划过我的脑际,仿佛是一段相逢,发生在千年之前。
那女子唇角艳丽笑容妩媚,但最特别的是她的眼睛,幽眸深深,却绽放出很绚烂的感qíng,像掩在冰下的火,让人觉得无论什么样的要求只要是她提出来的,就绝对不会过分。
她就是一夕吗?那就是一夕和简聆溪之间一切故事的由起吗?后来呢?后来呢?
容不得我再想,我的视线一片模糊,胸腔间的空气似乎随着血液一起被人吸走,我快死了吧?这就死了吗?不知道我的来世又会是什么样子……
我闭起了眼睛。
等着。等着过程结束。等着死亡来临。
然而,世事总在最无可能时突起变化——
就在我闭目的那一刹那,耳边听得一声鸟鸣长长的从天际划过,然后身上一松,紧缠着我的黑衣人忽然掉了下去,在地上不住的蜷缩打滚,似乎极为痛苦。
阿言立刻放过陈非扑到了黑衣人身上,凄厉惊恐的叫道:“阿诺,你怎么了?阿诺!哪个该死的把这只鸟放出来的?哪个该死的……”话未说完,一道红丝突然出现,“呲呲”两声后,阿言白玉般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两道口子,血丝慢慢的流到唇边,他伸出舌头舔了一舔,“哇”的哭了起来:“谁、谁、谁……血、血、血……”
他平生吸人血无数,却是第一次尝到了自己的血。
一驾华盖轻车远远出现,竟不见马匹,独见车轮转动,飞速间到了近前。
“上来!”一声女子的轻叱,车门开了。
我连忙跑过去抓住车辕刚要上车,背上蓦的一凉,像是被冰划了一下,但感觉的却是火般的烫痛。接着那女音又叱道:“去——”
几道红丝挨着我的脑袋飞出去,一声惨叫从身后传来,我回头去看,只见阿言的身子向后直飞十几丈,重重的摔到地上。
“快!”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进了车内,车门立刻闭起。
我惊呼:“先生还在外面!”
那只手轻轻一抖,红丝从车窗飞了出去,女子叫道:“抓住——”再抖一下,就见陈非从窗口滑了进来,把绕在腰间的红丝解开,长叹道:“红丝园主,这个时候能遇到你真是我的福气。”
五指轻弹,红丝嗖的飞回她手中,然后消失不见。那只手拢上鬓旁的秀发,红衣女子笑了一笑,答道:“聆溪,好久不见啊。”
聆溪,她叫他聆溪。
又是一位故人。
我不自觉的有些黯然:这些不断涌现的神奇人物,也是一夕的故人吧?可红尘遮住了我的眼睛,此时的他们于我而言,偏偏都是陌生人。
那女子将一碟果子递到我眼前,水晶托盘上红果娇艳yù滴。“吃下去,对你有好处。”
我转头看陈非,他点了点头。
于是我拈起一枚,红果入口即化,舌上伤口一碰到清清凉凉的汁液,疼痛立止,连带着后背上那个火辣辣的烫伤都奇迹般的消失了。
“谢谢……”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她的眼睛里马上起了一层浅浅的涟漪,她凝视着我,却好象透过我在看别人:“刚才缠住你们的是鬼界赫赫有名的‘诺言’兄弟,没想到十二季居然会想到托他们来接你。”
“诺言?”我不明白。
女子轻笑,喃喃道:“所有的记忆都已不存在了,空有诺言又有什么用呢……聆溪,你不吃一点吗?”她将果盘递到陈非面前。
陈非摇了摇头,凝视着自己右手手掌上的伤痕,仿佛痴了一般。
女子伸出食指沿着那两道伤痕轻轻一划,她的指尖过后,伤痕顿时不见。
“多谢。”陈非笑笑,笑容有些局促。
一声长鸣,车窗自开,一只蓝色的大鸟飞了进来,停在那女子膝上,收拢起翅膀。
刚才,就是这只鸟救了我的命?
女子轻抚蓝鸟的脑袋,赞道:“薄幸啊薄幸,做的好极了。”那鸟儿眯起眼睛,似是很享受主人的疼宠。
薄幸?这只鸟的名字竟然叫薄幸!当诺言遇到薄幸……难怪刚才那黑衣人会痛成那个样子。一瞬间,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陈非忽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女子挑了挑眉。
“我不相信是她。你知道她明明已经……”陈非拖了很久,还是说不出“魂飞魄散”四个字。
女子注视了他好一会,想从他脸上看出某种qíng绪,但最终放弃,长叹一声道:“聆溪,你信任我吗?”
陈非露出不解的神qíng。
“如果你信任我,就请把她——”她一指我,“jiāo给我。”
我蓦然惊起——想不到眼前这人竟也是来拦阻的!
“原来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刚喊了一句,一股柔韧的力量自肩上传来,压得我坐回榻上。
陈非道:“别激动,听她说下去。”
我咬着唇盯着眼前的女子——她艳丽的脸上,一双眼睛格格不入的忧郁。
“我……”女子又是低低一叹,“我只是不想你再搅和到这件事中去,所以,这位姑娘让我亲自带回魔宫就行了。”
陈非眯起了眼睛,缓缓道:“原来你阻止的不是她,而是我……为什么?”
“因为她毕竟不是一夕。”女子淡淡的一句话,顿时让陈非整个人都震了一震,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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