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偶尔婆婆也会喊自己“惜花”,至于何曾氏如何称呼,张惜花并不纠结,只是笑着道:“白天时去给huáng大婶子瞧病,她家大儿送给我的。”
不值当什么钱,收下倒无所谓。
何曾氏尚没有反应,何元元却差点咬到舌头,一口菜含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她偷偷瞄一眼爹娘、哥嫂几个,发现他们都没注意到自己,何元元甩甩脑袋,把心一横,心道:凭啥不吃呀?谁让他要送来?大不了就当自己啥也不知道好了。
何元元的筷子略微迟疑,就决定gān脆地吃个尽兴,她吃进嘴巴时还表现得十分咬牙切齿,把一腔对huáng家旺的恼意都大口大口嚼碎,心底仿佛还有一种在咀嚼着huáng家旺本人的莫名愉悦感。
何生与何大栓两个人在说一些近来的安排,他听见娘的说话声,随口道:“趁着尚未入冬,我跟大山哥商量好了,去山中走几趟看能得什么收获,后天就启程,估摸着山中此时会有不少木耳,到时我也采一些家来。”
何曾氏摆手道:“弄个什么,这些都是次要的,你们多注意安全就是。”
这些事儿,丈夫却没提前对自己说呢,张惜花抬头望一眼何生,又默默垂低头。
去年时,何生与江家兄弟频繁入山,几个人也是够拼,才挣下足够家中过年的银钱。说着容易,那个中的艰苦,非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楚。张惜花只知道丈夫每一次家来,整个人就黑瘦一圈,直到年关将近气候愈发寒冷,野物们也多缩在窝中冬眠不见踪迹时,这才停下。
虽只是微微一瞥,何生也感觉到身旁媳妇的眼神,他转过头,见媳妇碗里空空,就给她夹了一筷子她喜爱的腊ròugān,却什么话儿也没说。
腊ròugān是今年才做下的,烘得gāngān,除了肥ròu,瘦ròu部分即使煮过吃起来口感也柴柴的。别的人都爱肥ròu,独她喜欢吃瘦ròu,咬下丈夫给夹的那块,张惜花心里渐渐平静。
她晓得自己是拦不下他的,况他不去,家里的日子哪里有这般轻松?
想一想后,张惜花轻抬手,也给何生夹了一筷子他喜欢的木耳。何生嘴角上扬,很迅速的吃下肚,完了他还将碗稍微向媳妇移了移。
张惜花会意,立时补上一筷子。
家中除了小姑,俱都是寡言的人,小姑一口一口吃菜时脸上神色显得十分专注,公公婆婆瞧见了夫妻两的互动也只当没看到。
来回几次,何生一直端着面容,可那行为却显得很是幼稚,眼见他还没有停歇的意思,张惜花只能端起他的碗,借着给他装饭的动作来掩饰自己心底的尴尬。
她背过身时,没瞧见何生偷偷的笑了一下。
晚饭结束,何元元极有眼色地与嫂子一起将桌子擦gān净、碗筷洗完、灶台弄整洁,夜幕便慢慢降临……
哥嫂抱了榆哥进房里,爹娘也准备洗脚睡觉,何元元一个人坐在屋檐下,望着漆黑不见半颗星子的天空发呆。
少顷,何元元烦躁的抓一把头发。
烦死了!为啥不过是吃他一点东西,就突然又想起他以前做下那些烦人的事儿,还有说过的烦人话语?
清楚记得幼时自己打抱不平帮过huáng家旺后,huáng家旺就开始纠缠她,有一次她实在烦了,掉转头一把将比她矮半个头的他推倒在地。
她用了大力气,huáng家旺结结实实狠摔了个跟头,因此左眼眉毛处磕破皮流了血,何元元当即吓坏了,以为自己把huáng家旺的眼睛弄瞎啦,脑子里一片乱糟糟,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难道要挖一只眼赔给他?
可是她才不要做瞎子呢!一想到种种后果,何元元就觉得将是自己不能承受之痛,急得她眼眶一红,当即就要流泪。
这时huáng家旺从地上爬起来,咧开嘴呵呵地冲她笑。
血丝顺着伤口滑落,沾在眼角处,显得很是láng狈,可他的笑容十分灿烂,何元元惊讶得立时呆住,连眼角挂着的眼泪也倏地应景没掉落。
huáng家旺走近她,踮着脚尖轻轻帮她拭去泪水,似乎为了安抚她不哭,还抓住她的手,示意何元元再推他一次。
难道脑袋瓜子磕碰一下,当真磕成了傻子?这是何元元胡思乱想一通后唯一的感觉。她当即破口骂道:“你是傻子啊!别人欺负你有啥好开心的?”
何元元记得很清楚,huáng家旺当时瞪着眼睛说:“给你欺负。”
何元元囧了囧,无言以对。
huáng家旺继续发誓般道:“只让你欺负,我不哭。”
是了,huáng家旺幼时多爱哭啊,简直是个哭包,眼泪鼻涕糊一脸就没个gān净的时候,因此村里小孩才不喜欢与他玩耍。他长得瘦弱,小孩们总爱欺负他,每次都能把他惹得嚎啕大哭。
可她弄得他差点瞎了眼,这哭包居然没有哭,还笑得那么开怀,何元元当年也只是个心智不全的小屁孩,忐忑问一句:“疼不疼?眼睛能看见吗?”
huáng家旺疼得嘴角不自然抽动,却只回答道:“不疼,我不疼,眼睛能看见呢,我看着你呢。”
他的血越流越多,若是被娘知道,肯定会骂死自己,并且还不会让自己吃饭,可能还要挨板子。何元元松口气时,当即得寸进尺地威胁道:“不准说出去是我推你的!不准哭!”
huáng家旺拍拍胸口道:“我不说!我不哭!”
何元元睨一眼,十分不放心,想到huáng家旺那么想与自己玩耍,小小的她激灵一动。道:“你若是说了,我就再不理你了,再也不会与你玩儿了。”
huáng家旺重重地点头保证绝对不说。
事实上,他的确做到了谁也没说,可是自己却没遵守承诺,后来更是过分得再没主动理会过他。
一切的一切,皆是她心虚。
huáng家旺磕伤后,只对huáng田牛与huáng大婶子说是自己摔伤的,夫妻俩晓得村中孩童时常欺负儿子,哪里肯信,可是无论爹娘如何盘问,他都咬紧不改口。
后面,huáng家旺因为这次磕伤还生了一场病,伴随着发烧,病得很是严重,不过侥幸保住了xing命,可大夫却断言说退烧后有可能会烧坏脑子。急得huáng田牛夫妻到处烧香拜神请求上天保佑。
huáng家大儿将来可能变成傻子的消息传遍村中各个角落,何元元自然也得知了。
她吓得瑟瑟发抖只敢缩在家中,心里悔了个半死,犹豫良久却怎么也不敢开口对爹娘说是自己造成的。
后来,huáng家旺十分命大退了烧,病也好了。养了几个月身体活泼乱跳跑来找她玩时,可是何元元再不能坦诚面对他,由此,她也更加抗拒huáng家旺一副心无芥蒂的模样靠近自己。
何元元表面上掩饰得十分好,事qíng只有两人知晓,huáng家旺再没提过这桩事,也没拿捏这事要挟自己与他玩耍,何元元乐得扮作早已忘却,积年下来,她也以为自己忘记了。
可事实并没有。只要瞧见huáng家旺,她就会时不时想起来。
这桩事盘桓在心中多年,随着年岁越大,可能huáng家旺都已经忘记了。何元元却记得十分清楚,估摸着这一生都不可能忘记了。
从那以后直至今日,huáng家旺任由她冷嘲热讽的欺负,依然表现得十分高兴,随时一副“我答应过给你欺负,就绝对不哭。”任打任骂毫无怨言的小媳妇行径,简直气煞何元元!
所以,她才讨厌huáng家旺呢。
她一点也不喜欢他!
自从huáng家旺将成为傻子的言论在村里满天飞,玩耍的小伙伴们甚至理所当然地冲他喊:“huáng家旺是傻子!”时,她就挥手狠揍对方,即使武力打不过,何元元便故意哭鼻子跑回家状告爹娘。
何元元也不知道当时自己为啥会做这些,她就是气不过,明明huáng家旺没傻啊,gān啥被人骂傻子?
骂的人有病!骂的人才是傻子!
她当初就是凭着这一股气,谁骂打谁!由此,她还与好些个平时玩耍的孩童关系变僵呢,甚至闹到断jiāo呢。
huáng家旺幼时被别人背地里偷偷嘲笑过好几年傻子,随着年纪渐增,他却并没傻,这些伴随的称呼才慢慢消失。
别人的恶言恶语消失,何元元常年累积在心中的负疚感,随着时间流逝,却慢慢变得她自己也无法理解。
她偶尔瞧见huáng家旺,便会心生烦躁,甚至觉得huáng家旺怎么那样讨厌呢?恶声恶气对着他发泄一通后,午夜梦回时,一股控制不了的愧疚感却跑出来折磨她。
弄得何元元愈发不耐烦。
huáng家旺那个磨人jīng!何元元愤恨的站起来,狠狠的骂一句,这才提脚往房间里走。
夜里冷,一阵风刮过时,凉得她打冷颤,何元元刚进屋呢,何曾氏推开门,道:“我给你装好了汤婆子,你拿了进去塞在被子中,还有等会上chuáng前别忘记烫脚。”
何曾氏叨叨絮絮的说一通,塞了东西就拐进自己房门。
因为吃了huáng家旺送的木耳菜,何元元苦恼了好一会,为着天冷要睡觉,也没心思再费神了。
她去灶房打了盆热水烫脚,躺进暖和和的棉被时,慢慢的便进入睡眠中。
☆、第80章
何生推开房门时,风透过一丝fèng隙chuī进来,将油灯燃着的火光chuī拂得轻颤,他迅速地阖上门,估计媳妇与儿子可能已经睡熟,便缓下脚步,轻手轻脚地靠近chuáng榻,在一旁褪下衣裳,掀开棉被躺上去。
张惜花睡下不到一个时辰,身侧的一点凉意立时让她清醒过来,转个身便落入丈夫宽厚的怀里。
棉被里温暖,何生刚躺下没一会儿,身子便暖和起来,何生轻轻揉一把她的秀发,温声道:“吵醒你了吧。”
张惜花将脸埋在丈夫胸膛中,像猫儿般使劲儿蹭蹭,这才小声道:“没睡下多久呢,我们榆哥闹着不肯睡,刚哄他睡着不久。你回来怎也不喊我起来?”
自那日说要进山,何生便一连去了五日没回来,虽然晓得他们不会有啥危险,可始终担着心,又想他早点家来,身边没有丈夫的身影,张惜花始终觉得不适应。
想到这儿,她又是气恼自己。以前也不是那样不知足的人啊,如今丈夫不在身旁就各种不得劲。
说白一点,就是被宠得略娇气了。
说着话儿,张惜花不自觉将手探向何生的腹部,问道:“肚子饿不饿呢?”
何生抓过媳妇的手,捏在自己掌中搓了几下,浅笑道:“刚才娘起chuáng开门时,她顺手给我弄了饭食。现在不饿呢。”
何曾氏夜里浅眠,一听到儿子的声音,就迅速爬起来,晚饭时和好的面团正扣在盆里发面,她便捏了几个馒头,蒸馒头的空挡,又能趁机烧热水给儿子好好洗下 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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