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小风撇撇嘴,无计可施,只好又慢悠悠的回到了前面铺子里去。
那公子不知被如何打发走的,大包小包的提着。只见越瓷拍了拍手上的灰,又开始在店铺里闲逛,目光扫过秋小风,又露出了不屑的表qíng。
秋小风连忙避过他的视线,往一边走去。
越瓷绕着秋小风看了几圈,把秋小风bī到了墙角,一手撑住墙壁,一手懒洋洋地发问,“你这人奇怪得很,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似的。”
秋小风虽然跟他差不多高,此刻却顿觉一阵压制的气焰蹭蹭蹭地从越瓷的头顶上冒出来,呛得他十分不舒服,秋小风猛地一拳揍在越瓷脸上,打得越瓷闪躲不及就是一歪,眼眶上青了一片。
秋小风猛然生出一种仿佛一拳揍在了东篱脸上的兴奋解气感觉来,骂骂咧咧地道,“你再靠近,我就揍死你!”
越瓷倒退一步捂住眼眶,气得鼻子都歪了,“秋小风!”
秋小风被这怒气冲冲的一吼,又回过神来,心中还在奇怪自己因着这么点事儿就打了人,觉得不太对,当即又咧嘴笑了笑:“不好意思,一时之间没有控制住,海涵海涵。”
越瓷冷哼一声,一手捂住眼眶,一边恼道,“你要是再来第二次,我可不会手下留qíng!”
“是是、是。”秋小风一边老老实实地回答着,一边又在心中想,若是你犯着我秋小风,我也是不会手下留qíng的!他觉有自己的声音有点嗡声嗡气,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伸手歪头拍了拍自己的耳朵,甩了甩头。
越瓷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往门口上走。
就这么闹腾地过了大半天,秋小风一件衣裳也没买得出去,倒是越瓷牙尖嘴利,脑子转得飞快,衣裳已经卖出去一打了。
秋小风彻底没了什么兴致,索xing端了一根小板凳,靠在门边打望着外头的街景。只见行人去去留留,走走停停,熙熙攘攘。只是这其中却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人,也没有一个认识他的人。秋小风头靠在门框上,眼神无意的在人群中瞟动。
突然,他看见了一个紫衣的背影。
那魔头果然不打算放过他!
他说的话句句都是骗人的,哪里有什么真话!
秋小风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人影瞧,抿着唇,抓着门框,紧张得全身发抖。
等到那人影走进了。
却见着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圆脸长眉,身材臃肿,又有些矮,他身上穿着的也不是什么紫衣,只是披着一块锦布,估计是要拿到成衣铺子里来裁剪的。
秋小风别过脸去,连看也不愿意看一眼了。
那魔头果真不在理会他了。
他还说过有一天兴许就忘记他秋小风了。
秋小风高兴极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心说他魔头不理他最好了。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尾指依旧怪异的弯曲着,虽然已经不疼了,却还是不能灵活自如的用,若是和那魔头再呆在一起,恐怕全身的骨头都要碎了。
这样最好了。
秋小风高兴得忍不住想要哼一首歌。
“你还高兴得出来,小心你一件衣裳也卖不出去,店主赶你出去!”越瓷不知何时也靠在了门框上,低头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秋小风,双手环胸,略微骗着头。他的脸被光找得一片白,脖子却隐匿得昏huáng。别说,秋小风发现这人下巴还挺尖,若是扮成女人,也应当没什么违和。
只是那黑青的眼着实带着滑稽。
秋小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越瓷一抿唇,抬脚就往店里走。
眼见到了下午,日薄西山,来往的客人也少了。
秋小风伸了伸懒腰,正打算从门槛上站起来,却见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这人年过不惑,身材jīng瘦,穿着一身稍显得破旧的短衣,在店门口盘旋了一阵走了进来。
金缕衣阁的衣裳算不得便宜,也不太合适这年纪的人穿了。
那人走了进来,两只脚都在门框上小心翼翼的蹭了几下,又在衣服上搓了搓手,才弯着腰走到了晾衣台子边上。
“请问你……”
那人踌躇着道,语调中透着期盼与沙哑,“不知可否再见一见贵店的镇店之宝?”
“镇店之宝?”
越瓷眯起眼睛,又跟着重复了一遍。
李不才眼见是他进来了,好似碰见了熟人似的,连忙丢下账本跑过来,道,“您来了,我这就去将那衣裳取来,您先歇着。”
趁着李不才离开的空挡,越瓷仿佛对着这镇店之宝十分感兴趣,拉着那人问东问西,秋小风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听着那两人闲聊。
“这金缕衣阁裁了一件名衣,名赋‘镜花’,是一件嫁衣。当年我妻子嫁予我时,我层许诺终有一日会让她将这嫁衣穿在身上,让她成为这天下最美的女子,成为这九重天上的凤凰。只是我终究有愧,负了那约定。直到她死、她死,我也不能……”那人竭力平静下的嗓音中,仍旧带着遗憾与自责,浑浊地双眼染上了水雾,如一渊死潭。
过来不多时,李不才就将那嫁衣取来。
秋小风只觉得没有什么不同,细细看来也同普通的衣裳没什么两样,就听见李不才道,“这‘镜花’嫁衣乃是由九十九位妙龄绣工历经九百九十九日绣制而成,一针一线皆费尽心思,包含丝绣、羽毛绣、发绣,且看这五彩凤尾双面异色绣,色调不同,因时而变,可堪传世之佳作。”
“镜花镜花,这名字可不好。”秋小风念道。
“一个是镜中花,一个是水中月,镜花水月一场空,梦断西湖桥堤。这嫁衣也只能看不能穿,若是穿了,怕是要坏事。”越瓷理着自己的指甲,看了又看,随口道。
“那不是还有一件新郎服叫水月?”秋小风问,镜花水月不是连在一起的?
“没有。”李不才道。
“为何?”
“那位作画的人已经死了。”
“这么好的宝贝,就这么摆出来,不怕被偷?”
“白老板说,既然是镇店之宝,自然要物尽其用。”
“白老板这样的jīng明人也有这般想法,妙极。”
第44章 镜花水月
嫁衣被摊开平放在了台面上,袖口的褶皱被一一理顺,广袖大袍,雍容端庄。一只五彩凤凰盘踞腰身,百鸟朝凤。金色衣缘,图案繁复,如咒文流淌。李不才又将嫁衣牵开,里面竟然还有图案,乃是一朵徐徐盛开的千层牡丹。
“只是从未有人穿上过这嫁衣,无法亏得其真正的姿态。”李不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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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息,又将那嫁衣的衣领理了又理,直到完完全全摆正。
那人用手抹了抹眼泪,盯着这嫁衣出神,紧紧抿唇,只是却不伸手去触,也是不敢。几人一直盯着这嫁衣看了半天,看得秋小风打哈欠。越瓷开始赶人,“小店要打烊了,若是无事,您就请回吧。”
“越小哥你……”李不才皱起了眉头。
“鄙人多有打扰,这便告辞、告辞。”那人卑躬屈膝,降低了音调,站起来,转身慢慢往外走。
“这……”
等到那人出去,越瓷就要去关店。李不才摇了摇头,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可悲可叹。”
这酸书生摇头晃脑的说完,又去收账本,走了走着突然一枚铜板从袖子里掉了出来,他连忙用脚踩住,又弯下腰去捡。李不才将那铜板捡起来,放在嘴边chuī了chuī灰,又仔细收在了荷包里。
秋小风眼见李不才和那人相熟,又忍不住打听几句,问,“那人是做什么的?叫什么名字?常来此处?”
“那人名叫仇甸,自说是在流央城边上种田的庄稼人,自十三年前死了娘子,便再也未娶过。自打听说镜花嫁衣搬来此处之后,便隔三差五的来观望,如此也有一年了,我念他思念旧人心切,也每每将这嫁衣取来与他看。”
越瓷早已不知所踪,李不才将店门锁了,又将钥匙亲自拿去给了管事的,便向秋小风告辞。
“你不睡店里?”
“我家中只有孱妇弱子,若是不回,恐生祸事。”他又仔细检查了即便那门锁,才放心大胆的走了。
原来这李不才早已经成家立业,也不知那谨慎酸腐的xing子又如何能担当一家重任。
秋小风边想着又边往金缕衣阁安排的住处走,这后院有几间屋子,都是小厮夜宿的地方,可怜秋小风和那位不太好相与的越瓷一间屋子,恐怕得要打起来。
门虚掩着,秋小风一推就开了,伴随着“吱呀”的一声。
只见越瓷坐在桌子边摆弄什么东西,早已经将那身外袍脱下来仍在一边,只穿着一件里衣,十分豪迈。
秋小风咳了一声。
越瓷丝毫不为所动,状似无意的将那衣领子拽开了些,蹙着眉头,一副很热很受不了的样子,又拿起边上的扇子扇了几下。
那衣领间露出了若隐若现的锁骨,身材消瘦。
秋小风忍不住问一句,“你这是什么?”
越瓷也不遮掩,道,“一把传世奇锁,谁要是能破解其中的机关,谁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奇手。”
“怎么在你手中?”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你给我试试?”
“你?”
越瓷轻蔑地打量了秋小风几眼,将锁往秋小风一扔。
这锁还挺沉,秋小风掂量了一番,手指拨弄了几下那锁孔,却发现那锁孔里头是堵住的,这怎么能开得了?
越瓷早料到他要出丑,又一把把那锁夺过来,“别乱动。弄坏了你可赔不起。”
秋小风撇嘴,转身就走到chuáng上去躺下睡。
半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秋小风隐隐约约看见越瓷还在捣鼓那奇怪的锁,悉悉索索的响声不时传来。朦朦胧胧的月光从窗子照进来,照在越瓷身上,看上去愈发的轻减。
真是个怪人。
秋小风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次日。
越瓷一大早地又跑到了店里去,等到秋小风揉了揉眼睛从chuáng上爬起来的时候,越瓷已经卖出去好几件衣裳了。
这样下去可不得了啊。
一个上午过去,秋小风业绩惨淡,索xing又端着一根小板凳到门口去打望。
到了快打烊的时候,那仇甸又来了。
李不才将那嫁衣取来给他看,看完又收好。秋小风在他身上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那药味十分难闻,呛得鼻子也发疼。他忍不住用手挥了挥,好赶走那些味道。
李不才锁好了店门,满面愁容地从后门走了出去。秋小风伸手拨了拨锁,将那锁拨得叮叮哐哐的想,斜眼看见李不才的手揣进了袖子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秋小风吃过晚饭又到院子里去睡觉,走到一半就听见“稀里哗啦”的水声,心中有疑,猛地将门推开。
然后自觉关上。
那姓越的竟然堂而皇之的洗起了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