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官只能带周大人的尸身回府衙一验。。。”刘大人勉为其难地道。
“此事就仰仗刘大人了。”周老夫人道。
“这几日天气骤变寒冷,周大人又年事已高,突然发了病也不奇怪。”赵元初淡淡地说。
周老夫人老态龙钟,说起话来却十分清晰:“是不是因为发病,待府衙验过才知。”又道:“周府的事不劳赵大人cao心,赵大人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
赵元初面色一变刚要开口,被沈澈一把拉住了。
“别说话。”沈澈小声道。
“你没听这老太太说什么?”见是沈澈,赵元初的声音也放低了。
“她说的没错。”
“没错?什么意思?”赵元初的眉毛竖了起来。
“毕竟人家府上有丧事。”
“沈澈,”赵元初低低地说,“除了父王,没人会这样对我说话。”
沈澈愕然地看着赵元初,第一次明显意识到在出身显赫的赵元初面前自己不过是个府衙的小吏。
“我不是。。。不是有意的。”沈澈低下头道。
“算了。”赵元初不知在想什么,有点出神。
把周大人的尸身带回衙门后,仵作仔细验了一遍,没有结果,赵元初回皇宫前也说了句“周大人是到年纪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刘大人和蔡师爷便商量先等一两天再回复周府,表示府衙这两天在认真办事,已经尽了力。
沈澈猜想赵元初多少有点生气,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是去找他赔礼也不知道话该怎么说,这种事第一次遇到,想了一个下午,总算做了一个没有十分把握的决定。
小时候娘把一个玉锁挂在自己脖子上,上面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说沈家一脉单传,望自己平安长大,冬天来临的时候沈澈把玉锁从脖子上摘了下来,一直放在枕头下面。
沈澈拿着玉锁到皇宫外面等赵元初,
这次没有让人通报,而是一直等着,天黑得像锅底一样,没多久就开始飘雪,沈澈呵着气暖着手,觉得今天似乎什么都不太顺。
“哎,那不是赵大人的兄弟吗?”
冷得不停发抖,人也开始迷糊,原本靠着宫墙几乎哆嗦得站不住的沈澈一听这句话立刻又站直了。
“赵,赵大人还在忙?”
“赵大人去见皇上了,一时半会走不了,下这么大的雪,你也别等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侍卫好心地说。
“没事,我再等等!”沈澈赶忙说道。
“你真没事?脸色可不太好。。。”侍卫疑惑地看着沈澈。
“真没事。”沈澈挤出一个笑脸。
就算见皇上,也有见完的时候,只要知道他会出来,自己就能等下去。
天完全黑了,皇宫里亮起灯火,远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飘来了饭菜的香气,一天没吃东西,沈澈连哆嗦的力气都没了,只感到全身麻木,勉qiáng把玉锁放进怀里,生怕自己一个握不住掉在地上。
赵元初从皇宫出来的时候,觉得宫墙下好像倚一个人,原本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已经看不出来了,这个人身上落满了雪,头上肩上堆了一层。
“什么人?”赵元初握住剑柄走过去。
“元。。。赵大哥。。。”沈澈费力地睁开眼睛。自己竟然睡着了?还好赵元初看到了自己,不然就错过了。
赵元初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沈澈?!你在这里gān什么?”
“赵,赵大哥,今天我,我说错话了,有个东西想,想,想给你,想让你别别生气。。。”沈澈觉得舌头太不争气,自己一番有诚意的道歉,竟然是这样表达出来的。
“你这个笨蛋!别说话了!”赵元初一把背起沈澈就往宫门里走。
“去哪?”皇宫不是随便进的地方,沈澈急着想下来,可是四肢僵硬,身上使不出半点力气。
“别乱动,不然我更生气!”赵元初不由分说背着沈澈一直往里走,直到走进一座大殿。
“赵大哥,你怎么又回来了?咦,这是谁?怎么。。。”一个侍卫正从大殿里走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呆住了。
“去御膳房拿参汤来,就说是我要的,快去!”赵元初大声喝道。
“哦哦!”侍卫吓的立刻转身跑了。
“这是,是什么地方?”大殿里虽然暖和多了,沈澈却惊慌起来。
“昭华殿,是我的殿。”赵元初把沈澈放到一张软塌上。
“你的?”沈澈惊奇地打量着,殿里高大空旷,一张几案上堆着文书,几个一人高的铜炉立在几案和软塌附近,里面的炭火烧得正旺。
“说说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赵元初板着脸问道。
也许是因为炉火离得太近,沈澈的脸微微红了:“我怕你生气。”
赵元初吃惊地道:“就因为在周府我说的那句话?”
沈澈又想起了当时自己难受的心qíng,不过也只是让这种感觉一掠而过:“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知道自己不配。。。说那样的话。”
赵元初惊讶地看着沈澈:“你怎么会这么介意?”
“我。。。”沈澈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沈澈,是我该道歉,就因为一句话害的你下着大雪在外面等我,你这家伙身体本来就不好。。。”停了停,赵元初接着道,“你不明白,我。。。我只是觉得,除了父王,就再没有人会对我那样说话。。。”
赵元初的表qíng很奇怪,而且虽然重复着和之前一样的话,但意思却好像不太一样。
“赵大人,参汤!”侍卫端着一个碗进来了。
“你把皇上要喝的拿来了?”赵元初看着碗愣了一下。
“这不是青瓷碗吗?皇上用的碗碟可都是huáng的。”侍卫笑嘻嘻地说。
“皇上喜欢这种青瓷,晚上在书房喝的参汤是用这种碗进的。”赵元初无奈地直摇头。
“啊?那我赶紧拿回去!”侍卫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立刻往回跑。
“拿来就拿来了,放下碗,这里没你的事了。”赵元初不动声色地吩咐。
“是,可是大人,这人不是皇宫里的人。。。”侍卫yù言又止。
“我带进来的人,有什么事我负责。”赵元初摆了摆手。
“是,是!”侍卫疑惑地又打量了沈澈一眼,转身走了。
“我在这里不方便吧?”沈澈也想走了,自己倒是没什么怕的,只怕给赵元初惹来麻烦。
“沈澈,”赵元初把碗端了过来,“快趁热喝了。”
沈澈皱起眉头:“不行,这是给皇上的!”
“皇上,你认识他?我说行就行,这碗没了,御膳房会再做一碗。”
“我是说,这个碗是皇上用的。”
“你怎么这么婆妈?你要是怕,我先喝一口。”赵元初真的喝了一口。
“哎,我怕给你惹麻烦。”沈澈皱着眉头无奈地看着赵元初。
“不会有麻烦,皇上的脾气我知道,快点,我喝着不烫了,马上就凉,听话。”
一句“听话”让沈澈闹了个大红脸,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赵元初也不说话,直接把碗端到沈澈嘴边。
“我来!”沈澈赶忙要接过碗。
“别动,就这样。”
也许是赵元初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威严,沈澈红着脸用最快速度喝完了。
“你这个家伙,再别说什么配不配的了。”赵元初把空碗放到几案上,眨着眼睛说道。
“嗯。”沈澈不敢看赵元初的眼睛。
“对了,你刚才说要给我什么东西?”
“哦,在这里。”沈澈把玉锁从怀里掏出来。
“长命百岁。。。是你的?”赵元初仔细看着玉锁。
沈澈有些不好意思:“玉很普通,不过我只有这个东西,是娘给我的。”
赵元初呆了呆:“你娘给你的,怎么不留着?”
“不用了,”沈澈摇摇头,“这是小孩子带的,我已经长大了。”
“可是。。。”赵元初有些犹豫。
“东西太简陋了吧。。。”沈澈低头说道。
“不,既然你不带了,我就替你保管吧!”赵元初拿着玉锁看了一阵,放入怀中。
☆、十七
一碗参汤喝完,身上彻底暖和了,沈澈觉得自己不好留在皇宫里,而且又是赵元初处理公务的大殿,便想告辞。
“今晚别回去了,太晚,我也不回王府了。”赵元初说。
“在这里过夜?”沈澈犹疑着,自己从没想过会在皇宫里过夜。
“chuáng榻够宽,能睡下两个人,有时候处理事qíng晚了,我就睡在这里。”赵元初轻松地说。
“不会有人来吗?”沈澈心里七上八下,不管被什么人看见总不是太好。
赵元初一笑:“晚上不会有人来,除非皇宫着火了。”
果然能够睡下两个人,和衣而卧,赵元初的手臂搭在沈澈肩膀上:“一个人睡在大殿里总觉得空空dàngdàng,现在身边有个人,真好。”
以前也曾经是两个人,不过那是在江陵的时候吧,沈澈想着。
“你呢,你从小都是一个人睡吗?除了那晚?”赵元初问道。
“那晚?”沈澈问,在客栈的那晚?
“在繁花楼那晚。”
静了一阵,沈澈道:“我不会再去了。”
“真的?”赵元初忽然贴近了。
“真的。”沈澈觉得出汗了,在客栈那晚赵元初也是这样抱着自己,但那天不一样,自己在发冷,而此刻昭华殿里燃着炉子,温暖如chūn。
赵元初摸了摸沈澈的衣领,解开了领子下的襟扣。
沈澈一把抓住赵元初的手,心里一阵乱跳,真的要这样吗。。。怎么会。。。
雪被西风席卷着飘进了昭华殿,乱空飞舞,这个夜晚也是凌乱的,沈澈紧闭着眼睛,原本颤抖着的肩膀渐渐不动了,赵元初抬起沈澈的脸,看到蹙在一起的眉毛和咬破了的嘴唇。
“伤到你了?”赵元初怔怔地看着沈澈,在他的脸上轻轻抚摸着。
沈澈没有说话,身体上撕裂般的疼痛,脑海里也是一片混乱,可是当混乱渐渐平息,一切都回归到夜的静谧之中的时候,心里竟然涌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甜蜜。
可是,为什么?
沈澈不敢问。
一动不动地躺到天亮,赵元初和沈澈都没有说话,该起来的时候,沈澈理整齐了衣服,想在还没有人进来之前离开皇宫。
“我送你出去。”赵元初的语调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比平时低沉了些。
沈澈不敢看赵元初,低着头跟在后面。到了皇宫门外,赵元初解下披风披在沈澈身上,系好带子道:“小心着凉。”
心里明明装着另一个人,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几次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沈澈呆呆地转身走了。
从皇宫到府衙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沈澈正好可以借着这段路理一理复杂的心qíng,不停地提醒自己忘记这个晚上发生的一切,自己只是个代替品,是赵元初偶尔想发泄一下时遇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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