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官_清枫聆心【完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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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所周知,这门亲事是桑家qiáng加于刘家,而我当时虽然年幼,却记得夫人待我甚好。”这个地方,每个人都想跟她算桑家留下的旧账,不知她避之唯恐不及,只是虚与委蛇已成本能,表里不一亦成本色。

  “不,你不记得了。你若记得,又怎会将我们刘家玩弄于股掌?”心善的刘夫人没有笑。

  节南慢慢放下茶杯,一双眼一对眸,黑白清澈分明,“夫人言重了,我天xing便是如此顽劣,别人越想让我不要做的事,我偏要死撑着去做,即便心里是极不qíng愿做的。”

  刘夫人肃色,“因俪娘说了退婚,所以你反而催婚,是这道理么?”

  “这会儿只有夫人与我,我自不敢狡辩。”节南不否认。

  “你这般的顽皮xing子,我还以为只是对你爹一人而已。”刹那,刘夫人心中大石落下,神qíng舒缓不少,“我听云谦说了,你要我们退还订亲信物。”她差点以为,是桑六娘后了悔,想要刘家履行婚约。

  说到这份上,节南也无意再耍坏心眼,“正是。”

  她爹到底拿什么给刘家当订亲信物,她太好奇了。若是值钱,又马上能够换成现钱的物什,那她回去就给爹上足一支香,也可对全家留给她的臭摊子少愤恨一些。

  刘夫人走进里屋,不一会儿就捧了一只小小的宝蓝锦盒出来,送到节南手边,“六娘,今日你若收回这盒子,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gān,今后反悔亦不能了。”

  节南微蹙叶眉,心里猜着盒里能装得下什么值钱物什,应得便有些漫不经心,“夫人果真慈心大善,莫非我不收回这件东西,我与大公子的婚约还能作数不成?”

  刘夫人淡言,“那是自然。当年这桩婚约qíng不qíng愿且不说,我家老爷一言九鼎,重诺甚于重命,你回来之时,他又坚持道绝无可能由刘家退婚。”

  原来,就苦苦候着她呢。

  节南指尖一挑,盒盖跳开。

  第18引 鱼塘密听

  水仙玉瓣金蕊,任一缕绿带点着水波,一圈圈轻漾。

  风不冷,冬阳捎着暖,积雪似远,这日几闻chūn近。

  节南在一座小小曲桥上立定,望着园中幽景。

  不知刘夫人是疏忽了,还是高兴忘了,居然没遣个婆子丫头送送客,让她如入无人之境,刚刚察觉自己走岔了路。

  可她不慌不忙,心想横竖就是最后一趟来,当作游园亦不错。因此,不但不返回去找路,gān脆反客为主,到亭下抄出一包鱼食,背靠一块大岸石,安然喂起鱼来。

  一边喂,一边还说话,“你们究竟是什么鱼,每瞧你们一回,都能比上回胖一圈。我身边倒有个跟你们挺像的,不过她是人,你们是鱼,养她胖一圈,累瘦我两圈。”

  鱼儿越聚越多,沸腾了她脚下的水。

  “不用抢,今日我也不做小气之人,尽喂了你们就是。”她说得大方,投食姿态却半点不大方,捉一把鱼食,要倒回袋子好几回,掂量来去的。

  “你们觉得我好,是么?真是呢,我自觉还能讨人喜欢,只要我花些心思。打从出了凤来,不说人见人爱,那也是被喻过仙女的。唯有这里,待得郁闷极了,霸王乌guī恶之女,砸得我满头包。”一声长又长的叹息,忽闻动静,见不过是一只麻雀跳梅枝,便安心继续,“你们说,这能怨我么?娘胎不能选,出生就有说一不二,还自以为诸葛亮的爹,两个唯老子命是从的笨蛋兄长,还有两个不爱往脑袋里装稻糙以外东西的骚包姐姐,是我的错么?”

  “对嘛,不是嘛。”她将鱼儿的欢腾当作鼓舞,“所以,这么个地方,我能常回来么?不能回来,在外漂零,父母兄姐全不可靠,自己想要混些舒服日子过,又谈何容易?一不小心,长成了如今这副口是心非的样貌,改不了,去不掉,我又能跟谁哭一哭,诉一诉?”

  麻雀扑楞扑楞,飞走了。

  她只望脚下忠心的鱼,两耳不闻麻雀,“你们可知,今日最让我心闷的,是何事?不,自然不是被退了亲,而是当初那份订亲的礼啊——恨不能将我爹从坟里拽出来,再大吵一架,方能解气。”

  说着,把鱼食袋子往石头边放,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来,“他喜欢拿银子砸人,怎不拿银子砸刘家人?我当什么值钱东西,厚着脸皮讨回来,却不过一块木头疙瘩。”

  抛上抛下,并不在意那件东西可能会让她失手掉进水里,“我爹居然还骗,说是我亲手做给你们大公子的。可能么?他擅作主张订这门亲时,我不过六岁,镇日为了洗刷出生就带的恶名,心力jiāo瘁,自觉必然短命。等到好不容易骗,呃,不,赢得了众人一丁点好感,却叫我爹硬生生搞砸,让师父拣现成便宜,被哄离了家,一走两年,何来闲qíng做定亲信物与人?”

  她是真心郁闷,但她爹狡猾,一死百了。

  重新拿起食袋,“吃吧,吃完算数,我这回走了,就再不回来了,从此你们要同我一般,自生自灭,自取自足……”

  “俪娘莫急。”

  季儿姑娘的声音。

  节南闭声,喂鱼的动作没断,耳朵悄竖起来。

  “怎能不急?我娘心肠可软了,又事事听从我爹,而我爹最讲家声。想桑家遭天火已五年,而桑六娘回县亦近一年,你道我家为何还不退婚?”俪娘的声音叽喳如雀。

  “姨母虽然心慈,却并非没有主见,你想想看,她若要姨父改的主意,何曾改不成过?不过凡事讲究时机,时机准了,便无往而不利。”

  节南眉一挑,这位姑娘倒更像刘夫人的亲女儿,知心知面的。听说刘夫人也出身书香,果然读书多了就是不一般哪。

  “我还担心那份订亲礼。”只是俪娘不像读了很多书的,担心得没完没了,“我爹是庶出,成婚后就被本家分了出来,因分到凤来的田地才迁到这儿,不过略有薄产。而我爹又不善理财,家里曾有拮据的时候,连两位兄长的束修都凑不出。但我大哥同桑六娘订亲后,家中境况一下好转,我思来想去,多半桑家与我们家很多好处,不然哪能突然衣食无忧,至今也不愁自家田薄。”

  岸岩那边静了半晌,季儿姑娘的声音才幽幽来,“我的好妹妹欸,这话在自家说说也还罢了,等咱们到了安平,切记慎言,免得惹他人闲话,说姨父姨母欺人孤女,忘恩负义,诸如此类的。”

  “明明是桑家逞恶qiángbī,害我大哥不得不与恶女订亲,多年来郁郁寡欢,成了如今的沉闷xing子……”

  节南有点按捺不住了。

  如此胡说八道,过份了啊。那个刘睿,是以闷葫芦之形态,降生到世上的,还要产婆拍哭,好么?

  她有他亲弟弟的亲口证言,还有她的亲身经历。每回与他待不过一刻时,她就开始觉得郁郁寡欢了。

  谁知道,季儿姑娘先打断,不过,不是不帮表妹,而是一致对外,“给公子见礼了。”

  然后俪娘惊出结巴,“姓王的……你……你……别吓人啊,这般凭空冒出来……”

  一道沙笑,一个男声,“今日暖阳,想是看书的好天气,一不小心却睡了过去,若非听见二位姑娘的声音,一时半会儿肯定醒不了。在下虽知这么绕出来,兴许会吓到姑娘们,不过总比悄匿某处,听了不该听的,这般没风度得好。”

  住在刘家,又是姓王的?

  王楚风?!

  节南眯起眼,手中不再投食喂鱼。

  俪娘声调陡高,“你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了?”

  “刘小姐似乎不明白,在下却看薛姑娘已经明白了,不如你们姐妹回后宅去慢慢说?这里离客居太近,时有管事小厮们出入,徒惹了不中听的闲言碎语。”

  慵懒,温吞,不觉犀利,却似蔑冷,较之那日马车前的对话,更凉薄一层。

  脚步声悉悉索索,渐远渐悄,然,节南眼眸冷敛,目光若双柄寒剑出芒。

  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嗯?

  哼!

  第19引 见者有份

  小园,如前,似静。然而,一旦警觉的猎物,就会变得敏锐无比,节南这回清晰听到了那人的呼吸。

  而她早该听见的,只是一时受了心思gān扰。

  他还在。

  那说明,他听了很多不该听的,不止适才一对表姐妹的话,还包括她的。

  但他不动,却是为何?

  节南把鱼食袋子倒空,丢进池子,无声抹净手掌,自岸石跃下,踏回花园的彩砖路,目光冷然一扫,很快找到了人。

  就在她喂鱼的岸石旁,一棵树后。

  一片衣角轻飘。一方雕纹镂金的玉玦,让兰花绦带之微dàng。

  她见过,这方红玉金玦,就佩在楚风腰间。

  可是,不怪她起先不察。他因大树背后好睡午,她又恰恰选了一块巢石,各自藏得太好,连视线一块儿挡了。

  树与石,相邻。

  如此近的距离,她即便只是自言自语,恐也逃不过“邻居”的耳朵,除非那是聋子。

  节南眼里压着一丝火气,懊恼自泄过多心底事,但轻笑出声,仿佛不以为意,“十……”想说十二公子碰上真巧。

  “这位姑娘,你我既然素不相识,又无人引见,这般私下见面并不合礼数。”红玉垂dàng,树后之人没有转出来会面之意。

  呃?节南刹时想到,她以小山的身份与王楚风结识,非桑家六娘的身份,而知道桑小山就是桑六娘的人寥寥无几。

  她立即背过身去,低眼讪笑,悄改了说话音色,“公子说的是,不过六娘方才喂鱼时的胡言乱语,怕扰了公子小憩。”

  王楚风话音里带丝丝笑气,无热络,也无嘲讽,只是儒雅到懒,“在下之前睡得极沉,直至让刘家表姐妹说话闹醒,方察觉有人在旁喂鱼,因此不曾听闻姑娘所言半字,姑娘大可安心。”

  “……”节南一怔,半晌回道,“那就好。”

  运气这种事,虽说她遇得不多,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公子继续睡,六娘告辞了。”不过,今日这运气,有点摇摆不定。

  她往来路上走出几步,又陡然转了身,目近凶光,狠狠盯着那棵大树gān,好一会儿。

  那里,那人,始终只给她,一片衣角一方玦。

  她还是狐疑得很,但又一想,若继续问下去,倒成自己瞎纠缠,这才作罢,加快了脚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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