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禹……」
唉,连呼唤着心上人的名字都没能唤清楚,不断涌上来那又甜又稠的液体早把整个喉头都溢满了,一开口,就全从那两片也被阳光划得伤痕累累的唇瓣溢出。眼前的景象染上了妖艳奇异的紫色,紫色的土壤,紫色的叶枯叶,紫色的石苔……
想必是现在从眼角流下来的眼泪,已经失去了原来清澈的透明。
◇◆◇
「我……我明明,我明明是……」
跪在那尊泡在烂泥巴里的水晶雕像旁,男人抱着身体恐惧地哆嗦着。
三天前他明明是亲手将那尸体和雕像一起埋了,雕像仍在,但尸体却失踪了,只剩下一摊稍微凹陷的泥土地。
难道是尸变吗?做了亏心事之后一直被恶梦困扰着无法安眠的男人,越来越相信自己是被什么冤魂给缠上了……
青禹铁青着脸什么话也没说,他看了那摊泥泞一眼,便转过身子。
「呀……」跪在地上的男人以为又要被揍,连忙抱着头缩在泥地上。
这一路上他已经被这个杀气腾腾的男人揍得半死不活,要不是因为他得带路,恐怕早就死在这人的拳脚下了。
路是带到了,接下来就是要杀人灭口了吗?他一点也不怀疑这个有着如此冷冽眼神的男人能眨都不眨眼把他给宰了。
可是青禹却没再理他,也没理会跟着来的阿南和聿敏,他的脑中只有寇翎,只有寇翎……
「青禹!」看着青禹头也不回地迈入了林子里,阿南立刻跟了上去。
「青禹,天快亮了,先回车上去吧。」
仿佛阿南是隐形人那样,青禹连理他都不哩,照旧不停地往前走。
「你先回车上避着,我跟聿敏来找。」
还是看不见阿南,充耳不闻地走着。
「青禹!」心一急伸手扯住了青禹,然而下一秒立刻被他用力甩开。
力道之大,加上脚底下又滑,阿南一个没站稳就往旁摔坐到地上。
「……」青禹甚至没停下一秒看他,只顾着往前走,只顾着想要找到那个已经将他整个心都占据掉的鬼。
「阿南,接着!」聿敏从包包内掏出了个东西扔向阿南。
「……」一本经书摊开成长长一串落在阿南脚边,滂沱大雨立刻将书页打得湿透,上头印着的密密麻麻黑色文字,却变得更清晰了……
犹豫了片刻,阿南捡起了经文,从地上爬起来追上青禹。
◇◆◇
沉重的眼皮一睁开,首先接触到的是他熟悉的枕头。
面朝下趴在枕头上的姿势并不舒服,想要翻身,背部却传来一阵一阵的抽痛感,这种疼痛他不是没有经历过。
「该死!」
那个向来温和的阿南为了阻止他竟然不惜用那杀伤力qiáng大的东西弄伤他……
所以,自己算是被迫平安免除了被太阳消灭的命运。但,他呢……?
「寇翎……」青禹咬着牙就要从chuáng上爬起。
「阿南去找他了,你别起来。」
青禹背脊上那一大片模糊几乎可见骨头的伤口,看得聿敏心惊胆颤,看他还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她忙一把将那虚弱的身体又按回chuáng上。
「现在是?」
「六点,晚上六点。」
「……」
天亮,又天黑了。只身在那连个能遮蔽的建筑都没有的鬼地方,怎么能够躲过白日的摧残……
绝望的闭上眼睛,痛得就连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聿敏!开门!开门!」阿南在楼下的大叫声又让他猛地睁开眼睛,一点点的希望在心中燃了起来,青禹忍着背上的伤痛飞快地从chuáng上弹跳起来,冲下楼去打开大门。
「青禹……」
「……」睁大的眼睛看着阿南怀中横抱着的那个身躯。
这是他吗……这个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肤,皮ròu丑陋地翻裂着像是被剪刀剪得稀巴烂的破布娃娃,是他吗……
从他身上滴了满地的雨水,全都染成半透明的紫色。
「我在一个大水泥涵管找到他……」
「……」从阿南手中接过寇翎,青禹忍着双手的颤抖,这残破不堪的身体怕是连这样轻微的颤动也能让它碎掉……
那张美丽的脸蛋也不再美丽,阳光像刀子般在上头狠狠地切割,薄薄的眼皮裂了开来,隐隐约约看得见里头那被浸泡在紫色液体中不再黑白分明的眼球,横竖的伤痕甚至划烂了那柔软可爱的唇瓣,难看地露出了紧紧闭着的两排牙齿。
紫色的液体持续从那齿fèng间、从眼角、鼻孔、耳朵大量地渗出来,流得青禹浑身都是。
「寇翎……」盯着那样丑陋恐怖的脸蛋,青禹的眼睛却怎么也移不开来。
是他,终于他又再一次回到他身边来了。
没有下一次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要再让他离开他的视线一分一秒。
那样温柔又深切的眼神,阿南终于明白,自己再有真心,也取代不了。
不管寇翎回不回来,不管他有没有去投胎,不管他会不会醒来,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他在青禹心中的位置。
青禹是个白痴,而这个白痴就只爱那另一个白痴。
第28章
「若然!」
收拾好背包正要离开教室,就被那个老是穿着很时髦的班代给唤住。
「这是你的学伴的电话,还有名字,电机系的喔!」班代将一张粉红色的小纸条递给她。
「喔。」一点也不感兴趣地接过了那张纸条就往牛仔裤口袋塞去。
「还有,下个礼拜的联谊,你会去吗?」
「联谊?」
「对啊,上次班会讨论的那个啊。」
「我没去开班会。」
班会?有没搞错,她祝若然会去参加班会的话,套句从前月哥哥常说的话,连狗屎都能发香了!
「呃,没关系,你可以到我们班网上去看看……」
「再说吧,我赶时间,掰掰!」一点也不懂得客套的xing子,却是从她老爸那学来的。
「喔……」
这次又是失败了吧……想要约这位一入学就荣登系花的美女一起出去玩,看来是完全没有希望。明明是长得那样甜美可人的模样,那个xing却是冷淡得可以,不参与班上系上的活动、不参加社团、不和同学聊天、不属于任何小圈圈、不合群、不苟言笑……仿佛来到了学校除了听课以外再也没其他事qíng值得她注意的了。
目送着祝若然的离去,班代叹了口气。
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翻找着包包找不到口香糖的包装纸,于是顺手就将方才放在口袋的那张粉红色纸条拿出来,把嘴里已经嚼到没味道的口香糖吐出来包好丢入一旁的小纸屑罐,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
什么学伴啊……是学「绊」,学习的绊脚石吧!
她还会不知道这些无聊男子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态吗?
无聊!有时间在这里搞这些有的没的活动联谊,有时间在那对女孩子品头论足,有时间花那么多功夫把自己搞得向日本艺人那样时髦,那怎么没时间多多充实下自己的内涵啊?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自恃甚高还是像那些同学背地里说的眼睛长在头顶上,只是她总觉得和她同年纪的男生们个个轻浮得像氢气球一样飘啊飘的……
比jīng明沉稳没个比得上和她天天见面的阿南大哥,比相貌也没个有她家的月哥哥一半好看,就是要比对感qíng的执著啊……
「唉。」叹了口气,她实在不太确定,对感qíng执著算不算一件好事……
十一年了,十一年的时间还真不算短啊!至少足以让她从120公分长到170公分,足以让她的平胸长到C罩杯……可她那痴老爸,除了什么都没长没变以外,还是那样守着他心爱的人,不弃不离无日无夜地,足足等了十一年却一点放弃的念头也没有。
在她眼中看来,整整十一年都没有醒来的月哥哥,其实说穿了和一具不会腐败的尸体没两样;用好听点的形容词是,一具没有生命的人形娃娃……
可是她老爸可不那么想。
老爸总是相信着,总有一天月哥哥一定会醒过来……
于是,十一年来每天,他会用湿毛巾温柔又仔细地帮月哥哥擦脸擦手脚上的灰尘,帮他换gān净的衣服,喂他喝那紫色的药汁,果汁还是他每个礼拜亲自开车上山去摘水莽花回来做的!
甚至……甚至常常经过父亲房门口时,她听到他对着他说话……
这样全心全意只为了一个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再醒来的鬼,有时候她真的怀疑,她老爸是不是有点疯了……?
就算不是疯了,她确信她老爸内心的某一部份,也跟着月哥哥一起沉睡掉了,以致他对他向来就关爱的女儿,似乎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对他热中的写作事业,也变得心不在焉。
像个只为了特定的某件事或某个对象生活着,对其他事qíng都再也没有热度了。
她不怪他的老爸,这个其实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把她当亲生女儿养的老爸。
一颗心被塞满了之后,怎容得其他人事物的分享?她不怪他对她的心不在焉。
她也不怪月哥哥剥夺了她父亲对她的关注,她怎么能怪他?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他又怎会落得这样死不像死鬼不像鬼像尊娃娃一样躺在chuáng上十一年的下场?
要怪就得怪那可恨的禽shòu警卫!不过那个人八成早就不在这世界上了,不知道她老妈到底jiāo得都是些什么样的朋友,只是找人来「教训教训」,竟教训到从此人间蒸发……
邪恶的被消灭了,该团圆的也都团圆了,她也从此不必在父亲和母亲的住处两头奔波,看起来一切都回归平静,可是一切却都变质了。
这个家的气氛,已经回到不从前那样充满欢笑……
唯一没变的,是一直关心照顾着她,总是听她诉苦,总是给她意见,一直扮演着像是朋友又像是父兄角色陪她长大的阿南大哥。
想了想,将车掉头换了个方向,她决定去夜市买只阿南哥爱吃的烤鸭,晚餐就和阿南哥一起吃吧。
◇◆◇
将手中那杯紫色的药汁凑到唇边喝了一大口含在口中,弯下身将寇翎的身子扶到怀中用手微微仰起他的脸,凑过唇将嘴里的汁液缓缓送入那微启的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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