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启之志大才疏,思虑不周,我不觉得他能胜任。」君笑摇头,「而悠然……他对江湖恐怕比我还不熟,武功又不够高……」
「寒弟,你眼中的武功不高,可不是真的不高。」宁远笑着打断他的话,「你自己功夫太高,看别人也就总拿自己衡量,其实林少侠的武功虽然不是顶高,也总算得上一流高手。他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功夫已经不错了。」
君笑想说悠然那「书僮」武功都比他高些,随即想了想,这种事qíng可能是灵山自身的安排,自己还是不要对他人说得好。
灵山在武林中有着极高的地位,而悠然据说可能是灵山下代掌门,武功如何,反是次要的。想必悠然此次下山,更多是来历练的吧。
于是他一笑:「我武功很高吗?这点我倒是不太清楚。」
宁远对着他笑起来,手拍上他肩头:「你啊,连自己多出众都不知道吗?」
君笑虽然习武,师父也是武林中少见的高手,但少入江湖,只知道自己武功肯定不错,却不知高到什么程度。此刻想来,曲家庄确实没有多少武功上胜过悠然的人,但连悠然都算一流好手的话,那沈庄那些人……
沈庄真是影门的话,那实力实在难测,他……可能有些地方想得太轻松了。
君笑凝神想着,丝毫没注意到宁远的手在自己肩头,更没注意到正在一边侃侃而谈的少年一脸杀意地看过来。
宁远倒是注意到了,但他完全不知悠然怒气从何而来,想来想去以为悠然还是讨厌君笑,于是贴近君笑道:「寒弟,你确定林少侠真的对你……呃,没有不满?」
君笑从自己沉思中醒来,转头看到悠然一脸醋意,忍不住苦笑。
拉开和宁远之间的距离,果然见少年脸色和缓下来,君笑低声道,「只要我离你远点,他应该不会不满的。」
他声音极低,宁远听不清楚,靠近过来:「寒弟你说什么?」
身影快速闪过来,少年拉住君笑,薄薄的唇紧抿着。
君笑无奈,只好转话题,道:「悠然,你们那边商议得如何了?我是打算出庄一同剿灭影门的,你呢?」
「我自然也去。」悠然道,把君笑拉到自己身边,看着宁远,「二位元庄主事务繁忙,我们大概拟了个名单,庄主留守曲家庄,我们一些人出外剿影门。」
「我……也去。」宁远开口道:「大哥是盟主,走不开,但我没关系。」他看着君笑,「寒弟身体这样,我也不放心他一个人。」
君笑心一震,转头看悠然,果然脸色煞是难看。
他一面和宁远说着话,一面伸手,暗中拍了几下悠然的手背,示意自己并没有其他意思,让他不要乱想。悠然却是一反手,紧握住他左手,手指在他小指上轻轻摩挲,竟然不放开。
君笑本想抽回手,见他微颦的眉,怜他苦恋,一时不忍,也便由他。
商议了个大概,诸人到大厅用餐,宁远便先告辞去招呼其他人。
君笑轻轻抽回手:「悠然,你真的不必反应那么qiáng,我和大哥真的只是兄弟之qíng。」
「萧你真迟钝。」悠然甩他一眼,「就算你对他没意思,他对你也未必一样。」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大哥是正常人。」君笑冲口而出,然后发觉自己这话说得有问题。
果然少年清俊面孔沉了下来,显得异常冷:「你是说我不正常?你们都是正常的,就我有问题是吗?」
君笑只好哄他:「我刚才那句话是无心的,我……」
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对男人之间的qíng事实际极厌恶,即使对这少年和颜悦色,甚至想帮他达成心愿,内心深处也总是有种轻视态度。
「抱歉,悠然。」君笑不惯骗人,最后直说道:「我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只是男人喜欢男人……这种事qíng……」
他转过头去,一咬牙:「我……想到两个男人一起,便……觉恶心……我抱歉……」
悠然全身剧震,表qíng变得有几分可怖,君笑却没看到。
君笑只是淡淡笑着,笑得飘忽:「我知道我不应该,你那么喜欢他,这份感qíng不该被任何人耻笑。可是我……」
悠然有的时候会使他想起另一个人,一个远比悠然美艳、却如恶魔般可怕的人,那人让他觉得,两个男人的肢体jiāo叠是一种恶心和痛苦。被侵犯被qiáng迫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一想到悠然也喜欢男人,就会觉得他像那个恶魔,会有一瞬间的憎恨涌上。
「抱歉悠然,抱歉……」君笑闭上眼,喃喃道:「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也绝不想伤害你,只是有的时候……身不由己!」
不敢看少年,他真的爱得很辛苦,自己应该帮他支持他的,可是身体和心下意识的反应无法消除。
只觉腰间被抱住,少年扑到自己怀里,低低声音从自己胸前透出:「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
君笑睁开眼,轻抚着他头顶,悠然发丝顺滑柔软,摸起来很是舒服:「怎么是你不好?是我心存偏见……」
君笑只是微微苦笑,若不是那人,他又怎么会有了这偏见?理智告诉他不该看轻这种感qíng,过去的经历却让他难以接受。
「……」少年抬起头来,迟疑片刻,勉qiáng道:「这种男人和男人的事qíng,本来就很难让人接受……萧你不要觉得内疚。哪怕你骂我变态骂我恶心,也是应该的。」
「我怎么会骂你?只要没伤害到别人,旁人有什么资格对你的感qíng说三道四?」君笑温柔笑道:「悠然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世间多少逢场作戏,真心是多么难得一见的物事。」
悠然低下头去,咬住唇,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却听君笑声音传来:「悠然,你能放开我吗……」
他抬头,见君笑脸色发白,像在qiáng忍着什么。他放开双臂,君笑立刻起身,奔到外面。悠然跟着出去,见君笑扶着树,竟然在gān呕。
君笑见他出来,勉qiáng笑笑:「抱歉,刚才想到一些事qíng……」本来就想起了沈步吟,再加上悠然一抱,让他忆及被那人抱住时的种种,忍不住就泛起恶心。
平时……本来没有这么过敏的,今天真是糟糕。
看着悠然神qíng黯然,君笑觉得自己真是差劲,因为过去的不好回忆,伤了这个弱冠少年。
商定了诸般事宜,曲宁远带着百余名武林人士上路,沿着长江直奔宣州。狂刀聂启之、悠然剑林悠然都在队伍当中,自然也有君笑。
荆州是曲家庄的所在,因此荆州之内尽可放心,百人便乘船东去。但出了荆州,走水路未免危险,曲宁远和众人商议,决定弃舟换马。
这些江湖人虽大多生于南方,却也有些北方人士,不会水的一听换马自是高兴,自然也有人反对,例如悠然。最后是君笑劝他大局为重,他方才皱着眉同意了。君笑甚至取笑了他两句,说他若不会骑马,可以让宁远教他。
君笑以为悠然一直在山上,不会骑马也是正常。结果买来马匹,悠然一跃而上,哪见丝毫生涩?倒是自己,虽然勉qiáng上了马,却再也动不得半点。
左手紧握住缰绳,君笑一咬牙,硬生生驱走心底怆然。心道武林中人肢体伤残的不知多少,自己何必自怨自艾。然而双腿去夹马鞍,只觉左腿软软着不上力,怎么都坐不住,竟是要滑下马来。
一边悠然看得心惊,「萧,你身体不便,我们共乘一匹马吧。」
君笑想到悠然反对骑马,原来是为了自己。感激之余,心中又觉得酸涩,想难道我楚君笑成了要人照顾、让人垂怜之人?也不说话,左手一挥,马受了命,向前跑去。
君笑这匹马是悠然代着挑的,悠然眼光毒得很,挑的是极好的一匹,重要的是xingqíng温顺,跑起来也不十分颠簸。饶是如此,君笑在马背上也是难以坐稳,施出内力压住底盘,才稍稍好些。
官道之上,百马奔腾,扬得一片尘土。到下午,本来一碧万里的天似乎也被这尘土染上,瞬间yīn了下来。曲宁远忙告诉大家快些,再往前不到百里就有个镇子,今日就在那里歇下。
众人策马扬鞭,谁也不想慢了淋雨。君笑右手无力,自然没办法扬鞭,连夹紧马肚亦是无法,只能勒着缰绳,辔头勒住马,让它吃痛而快些。偏这马不知背上主人的意思,一个吃痛,脚步顿时停住,前蹄高高拾起,身子立了起来。
悠然一直在后面跟着,生怕君笑出什么事,此刻一见马立起来,几乎吓得魂飞魄散,不管不顾地飞身出去。
君笑身子虽残,武功仍是极好,马惊了也不慌乱,左手紧握缰绳一使力,身体飞出,在半空旋了一圈,冲向官道边树的树冠。左手伸出,从树叶间飞过,发力跃回,站在飞出的地方。
那马已经安静下来,君笑拍拍马头:「真抱歉,遇上我这种残废,刚才是太痛了吧?」
马黑亮的眼看着他,然后低下头长嘶两声,似乎在道歉般。
君笑笑了下,见前方大队已经离了一段距离,天压得更暗了,忙要上马追赶。转头无意一扫,却见悠然的马在一旁悠闲走着。
他连忙看向后面,只见地上倒着一人,伏着成一个「大」字,姿势甚不雅观。他走近查看,正是悠然,秀气的眉紧锁着,似乎痛得厉害。
「悠然,你怎么了?」君笑忙扶他起来,见悠然衣衫破了几处,膝盖隐有血渗出,忍不住有些慌了,「你怎么受伤了?疼不疼?」忙到怀里摸出金创药,俯下身缓缓揭开悠然膝处裤管,给他上药。
起身却见他一张满是尘土的脸上露出傻傻笑容来,忍不住奇怪,见他脸太脏,伸手用袖管去擦。
悠然连忙抓住君笑的手:「我自己来就好……」糙糙擦了两把脸,露出本来肤色来。
君笑匆然想,悠然膝处肌肤倒比脸更白,大概是是少见阳光之故吧。当下又问:「你怎么摔成那样?是因为我马立起,你的马也因此受惊?」
悠然怔怔看着他,唇开了数次,却没说出话来,最后一点头:「是啊。」心里有些呕,却又发作不出来。
雨滴了下来,秋天少有急雨,这雨也是缓缓的,但并不算小。君笑马上系的包裹里有雨披,拿出来对着悠然问道:「你的雨具呢?」
悠然回头,才发现齐思的马已经跑远了。想起自己上路时让他别管自己,却忘了让他把行囊留下,于是看着君笑:「齐思应该有准备,可是他在前面……」
52书库推荐浏览: 寒衣 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