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林文伦霍地站起,挺立在屋顶,魁梧的身躯在夜色中更显高大,「不必猜,有什么疑问尽可以直接问我。」
少言却听而不闻,也不看他,只是一径说着:「可笑的是,前些天五爷拿你来开玩笑,说你抵不过他一根指头,我怕他伤你,便安排了几个人随时注意,哪知道还来不及保护,倒叫我发现了你和八爷暗中会面,东风楼是八爷的生意,对不对?」
「不错!」林文伦轻描淡写地说道,「只不过,一直是我在替他训练手下,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丁老八的野心可大得很。」
少言幽幽地叹口气,「所以你执意要带我出京!林大哥,我是该感谢你让我远离风bào的中心,还是该埋怨你害得我不能在五爷身边?这可真是说不清。」
林文伦也一时无言,高大的身形站立于房顶之上,任夜风彻动着袍角。
「你还没说八爷在京里做什么,你又是何时开始着手?」
「很远了,在街上遇到你之前就已经开始了。」林文伦望向京城方向,平日里时时含笑的眸子忽然变得yīn暗而深邃,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悠然说道:「做什么?当然是伺机杀了丁寻,至不济,也要把他从丁家主事这个位子上拉下来。」
少言怔怔地看了半晌,忽然身影展动,从屋顶上跳了下去,几乎是在同时,马蹄声响起。
看着一匹白马在黑夜里向城门方向飞驰,迅疾无比,林文伦却没有追上去,反而躺倒在屋顶,头枕双臂看着天上繁星,「大眼睛,丁寻就有这么好?让你心甘qíng愿地在那个地方埋葬你的风骨你的才qíng。你若是不肯离开,那我苦心经营客栈镖局又有何用?」
第十二章
穿青州过幽州,取道京城,千里江陵,目不jiāo睫,昼夜奔驰,短短四日京城的大门便已在望。愈是驰近,少言心中愈是紧缩。现下形势如何?自进了府那一天,他便已经知道八爷所谋,只是几年来,五爷与自己一直是小心翼翼防备,没半点疏露。八爷才找不到适当时机发作,这次谋定而后动,攻势必定凌厉无匹,不知五爷可应付得来。
时至仲夏,天气炎热无比,树上的知了的叫声又尖又高,锥子似地钻进耳朵,让人心浮气躁。树叶上落上一层薄薄的尘土,垂头丧气地低着头。
离城门只有里许远近,少言突然勒缰停马。
宽敞的官道之上,八人一字排开将路堵了个严严实实,黑衣黑裤,连头面也隐于黑巾之后,煞气重重,骇得路上行人纷纷走避,口里小声议论着躲藏于远处观望。
「滚开!」少言面带寒霜,无意与他们多做纠缠。
两军对阵一刻千金,他须尽快赶回丁府。
那八人不为所动,只一双双冷酷嗜血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
眼见终难善了,少言gān脆下马,动手除去白马的鞍辔,在它臀上轻轻拍了一掌。白马嘶叫几声踱开了,「要取我的命,有本事尽管来。」话音刚落,动如脱兔,电光火石间已欺到一人身前,右手成爪抓向对手面门,再不容qíng。
那人不料少言说打便打,见他两指尖尖,转瞬已到眼前,不敢怠慢,脚尖一点飘身后退避开,但觉颜面生凉,竟是面巾已经被指风扯裂一角。
其他人见势不妙,不约而同奔向少言,七柄剑jiāo织成一张光网将他罩住。
少言错步拧腰,竟硬生生从七柄剑微小的fèng隙间挤了出去。再一回身,银针出手,泛起一溜寒光直奔当先一人。
那人见机得快,伸剑在地上一拍,斜翻了出去。少言抢步跟上,bī得那人不断后退,他退一尺少言便也跟进一尺,如影随形。两人一前一后,片刻间已将其余几人抛开一丈之外。其余黑衣人见同伙陷入如此窘境,急冲而上,却哪里及得上两人脚力,距离只有越来越远。
黑衣人用尽身法,见少言始终在他身前,步步进bī。双手连挥,小巧yīn狠,剜眼割耳挖舌,招招不离他面门。若是不小心中了他一掌半指,免不了从此便要做个残废之人了,暗自惊惧。一咬牙,打定主意即便是受伤,也要在敌人身上开两个口子。
刚下了两败俱伤的决心,少言却陡然间撇开他,身形拔起,在空中急速盘旋,连转四个圈子,愈转愈高,又是一个转折,轻轻巧巧的落在数丈之外。在场众人只瞧得神眩目驰,若非今日亲眼目睹,决难相信世间竟有这般轻功。
少言落下地来,看也不看众人一眼,放足向城内奔去,众人唯有望着背影长叹而已,心知肚明己方无一人能有如此轻功,若想追上无异于痴人说梦。
进得城内,人头涌动摩肩接踵,偶尔有几个骑马的行人都被困于这龙门阵内,只能随着人群一点一点向前移动。少言却于放白马之时已料到这qíng景,更不停留,一闪身上了屋顶,认准了丁府所在方位,于重重屋脊之上飞身去得远了。
一路飞檐走壁进了丁府,少言悄无声息落于书房之外,侧耳倾听半刻,寂静无声,书房前后半个佣人也不见。倒是前院隐隐传来鼓乐之声。
左手护胸推开了门,不禁一怔,只见室内处处是动武过后的痕迹,桌倾凳翻,书籍笔砚散得满地,几张条幅也被扯开来。仔细察看,却见北面墙上清清楚楚地印着两个血手印,连掌纹也是纤毫毕现。
少言屏息静气,看来丁府这几日确实是发生了巨大变故,否则书房重地,怎会任由它如此。转身奔进五爷的院子,也是一片láng藉。半扇纸窗要掉不掉地悬挂在窗框上,风一chuī过吱呀作响,一棵腕口粗的小松树倾斜着搭在墙上,根部尽露。
急着找个人询问,少言出了院子便向人声传来处奔去。接近前厅,只见丁府上下共二百来号仆人聚集在门口,一色的素衣素帽,围着具紫黑色棺木痛哭,鼓乐手chuīchuī打打,棺木上方,一个大大的「奠」字照得眼也痛了。
少言脑中「嗡」的一声,如陷冰窟,想要开口,嘴唇却只是上下翕动着,嗓子只觉gān涩,恍若梦魇。很多年以后,当少言偶尔回想起当日qíng景时,却是异常讶异地发现自己所能记住的全是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明晃晃的日头,尺来长的鼓槌起起落落,半点声息也听不到,下人中有一个衣带松了,他一边假哭一边伸手取整理自己的衣服
呆立半晌,这才定一定神,撞开身前的仆人大踏步来到棺木前,右掌击出。那棺木轰然倒向一侧,从里面滚出个人来,一身华服,口含美玉面色惨白,正是五爷丁寻。
犹不肯相信,少言心中怦怦乱跳,要上前仔细辨认。那具尸体却忽然动了,自地上一跃而起,执着一把明晃晃的利剑当胸刺来。
少言正自心神激dàng反应迟缓,又是这样的近距离,千钧一发间只能侧身,避开了开膛破肚之厄,但剑锋仍是自胸前擦过,带出尺来长的伤口,一串血珠在空中飞散,映着满天满地的素白,分外扎眼。
不是五爷!少言对胸口的疼痛浑然不觉,反而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般大大地松口气。飘身后退,捂住了伤口,大口大口喘气,心里似悲又喜,说不上的复杂滋味,问道:「八爷呢?他在哪里,可是做了缩头乌guī不敢见我?」他向来并非口齿轻薄之人,只是此刻观其形势,丁府显然是已经落于八爷之手,对五爷自然不会手下留qíng。想到五爷生死未卜,心中急躁,口气带了几分尖刻。
八爷肥胖的身子出现在厅口,「十三,认识你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听你口出恶言。」细长的眼睛眯眯笑着,慈眉善目,看上去颇有几分大肚弥勒的风采。
没人比他更了解八爷凶残的xing子,少言冷哼一声,「可是嫌被骂得不过瘾?若是如此,尽可以让你见识见识。」
八爷嘴里啧啧有声,大是佩服地说道:「五哥可真本事,能将个玉一样的人儿调教成泼妇。」
「少废话,五爷在哪里?」
「想知道么?」八爷得意得像个捉到老鼠的猫儿,逗弄似地说,「只要你服了这颗药,我便带你去见他。他可想你得紧,这两天一直茶饭不思地等你回来。」说着,手掌上翻,露出一颗通红的药丸,「放心,也不是什么毒药,只不过让你几个时辰之内筋骨酸软不得内息而已。」
「好。」少言答得慡快,上前伸手便要取药。
「等等,」八爷却把手缩了回去,退后两步,「别过来,知道你心眼多,谁都怕几分,我可不敢让你近我的身。」
没想到八爷竟看穿了他的计划,少言笑道:「从此以后八爷便是丁家主事,怎能随随便便就向人示弱。五爷还在你手中,我能作怪么?不怕你找五爷出气?」
「倒也是!你若伤了我,我自然会十倍还报在五哥身上,兄弟一场,我也不忍心太欺负他,大不了斩去一两根手指即可。」八爷一笑,不再拒绝。少言立于他两尺之外,伸出两指向药丸探去。就在手指堪堪接触之时,手臂一扬,锁向八爷咽喉。指端已经摸到了八爷肥腻的颈项,只要抓住了八爷以xing命相要挟,不怕他不吐露五爷qíng况如何。正自心中暗喜,忽然两柄利剑自八爷左右伸出,双剑相jiāo,利剪似地铰向他手臂。
少言凌空后翻,落在一丈外,见两个出剑之人也都是素衣素帽,竟是混杂于仆人中的杀手。笑道:「原来你始终是不相信,安排了两个人做保镖。」相信什么都好,他就是难以相信五爷会窝囊到落于八爷手里。若事实真是如此,他也就不是五爷了。纵使他再忧心,也不会失去这点判断力。退一万步说,纵然五爷真如八爷所说落在了他手里,那自己更加不能服下药丸任人宰割,留着这具有用之身,事qíng总还有个回旋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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