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梅寄北_琴挑【完结】(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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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神仙来形容一个俗人,实在有些过分了,小仙无法理解女人看到漂亮男子时的心qíng,牵了牵嘴角:

  “那这些什么宫的女人都属意什么花?”

  “哎呀‘什么宫的女人’,这种语气一会儿是不能出口的!”铃兰脸色大变,将食指竖在嘴唇上,“若被听去,你的小命就难保了,她们难缠得很!”

  小仙说:“我可不怕。”

  铃兰翻了一下白眼:“她们最喜欢牡丹、荷花、芙蓉这种大朵鲜美的花。不过今年说不定胃口变了,听说刚换了新宫主,是位极其年轻美貌、才艺俱佳的仙女呢,赏花的品味想必也与众不同吧。还有啊,告诉你——”

  她踮脚瞧了下打头的梅千岭,凑到小仙耳畔小声说:“据说乔老岛主有意要撮合少主与这位宫主,若此番二人互相属意,这位宫主可能就留在岛上不走了。”

  小仙一怔,感到十分意外。

  意外之后是略有些浅浅淡淡的陈杂,说不上来的感觉。

  铃兰显然不满足于言之不尽,继续唠叨:

  “你一定很好奇,我们门主和其他三门的少主都没成亲,怎么单为梅少主择妻呢?其实啊——”她卖起神秘的关子,但每次挺不住片刻,就将谜底揭晓了:

  “其实啊,是在众多同辈中,老岛主最偏爱梅少主,不仅曾私下亲授过武艺,听说日后还要让他接替岛主之位。”

  小仙更是吃惊,这样一个懒散轻佻,心dòng大得能装下整座岛的纨绔,实在无法想象他统领四大家族的qíng景,这位老岛主的眼光还相当独特。

  “大家都揣测,可能是受梅家老掌门临终所托,这才尤为照顾吧。”铃兰补充道。

  越过波斯jú的花隙,望着前方日光下那个十分华丽的背影,在心头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qíng绪。像这种心思单纯的人,对人毫无防备,也丝毫不懂世qíng险恶,喜怒哀乐溢于言表,甚至连敌友也分不清楚,这样的人,担当未来岛主这样的重任,对于他来说,无意于一个残酷的考验。

  从年龄上,他比自己大了几岁,可从心xing上,尚是一个孩童的心境,若他像自己一样在十岁时就懂得如何杀人,如何用毒,如何以外表的优势麻痹猎物,然后以yīn险的手段给予致命一击,那这种担心是多余的。看得出,他被保护得很好,没有像他大哥那样遭到任何污物的侵蚀——那些隐藏在人xing深处的yīn暗又是比毒-药更剧毒千倍万倍的东西,这位少主显然并未沾染多少。

  所以才要选一个能gānjīng明的妻子作为辅佐吧,他想,那位老岛主的用心良苦,但只是纯粹地将偏爱集于一身,这种理由实在无法令人信服,在这位稚嫩的少主背后一定还隐藏着某种不可公之于众的隐qíng。

  正思忖间,忽见他转头,目光相遇的时刻,是他的展颜一笑。

  还未深入探究那无害笑容下潜藏的深意,面前一片yīn影出现,明亮的声音即刻响起:

  “小…十六,走在我身边。”

  梅千岭险些叫出小仙的真名,幸好及时改口,不顾周围目光,牵住他小臂快步走到最先。

  “她们已经到了。”他指给他看。

  远远看到一艘豪华的海船正在停锚驳岸,然后有船工将踏板搭在船舷与堤岸之间,更为夸张是,竟有女婢在案板上铺缀锦缎,并在锦缎上撒满各色花瓣,五颜六色蜿蜒了几丈远。

  惊叹之余,小仙对那些移花宫的女人们更为好奇了。

  从舱内走出七八个女子,为首有两个婢女打扮的女子引路,后面皆是不同于日常所见女子的装容,服饰当然是华美艳丽无比的,那色彩靡靡,即便是杨贵妃再世,也不过如此。富丽堂皇、花团锦簇的服饰与纹样在女人们身上暗香浮动,远远望去仿佛是一座自动行走的皇家花园,“花园”的香气也飘散至远。

  对于嗅觉至为灵敏的小仙来说,当近临时,灾难也降临了——习惯于动植糙药的气味,这样馥郁浓烈的纯粹香气几乎可以瞬间摧毁他的全部嗅觉。

  他忍住喷嚏的yù望,发现身边的梅千岭泰然处之,正安慰他说:

  “用嘴巴呼吸就感觉好多了…想要打喷嚏的话,就躲到我身后。”

  就像个久经沙场武将,似乎对这一切司空见惯。

  小仙没有躲,当然也不允许自己失态,他暗自服了一粒药丸,将浓烈的香气暂时隔于体外。

  “梅少主,此番又劳你远迎了。”领头的一个中年模样女子向他施了个礼。

  “大宫主言过,能迎接各位宫主驾临君子岛,实在是梅某的荣幸。”

  虚伪!

  一向表现出愚钝的他,却在这种女人面前露出一副油滑的嘴脸,小仙在心内嗤之以鼻。

  梅千岭一挥手,铃兰便带着接迎的仆人间手中的名贵花种簇拥到宫主们的面前。

  不过一眼,女人们的反应即显出冷淡的不屑。

  另一个雍容女人扫了一眼这些皆是上品鲜花,揶揄道:

  “和去年的相仿,没甚稀奇,看来天下闻名的甄芳花会也不过尔尔,难道君子岛再无珍品可献了?”

  梅千岭微微一笑,不以为忤:

  “二宫主有所不知,珍品固然是有的,但jīng彩留在最后方能展现它的珍稀来。眼前这些花虽不是花中极品,但个个都是岛民细心栽培,每一株送到中原都能值上万金,您说不是珍品,实在委屈了它们,也委屈了君子岛几十年的心血,这种委屈,梅某如何担当得起,您说是吗?”

  二宫主脸上有些挂不住,指着他身旁的小仙手里的波斯jú说:

  “这种花也算珍品?如此平凡丑陋…”

  无知妇人。

  小仙忍不住道:“这位宫主,这种花,实在是珍品中的珍品,它是当年大唐高僧玄奘历尽艰辛从波斯带回的花种,从来只允许种植在皇宫深院,民间不许私自栽种,否则就要冒着被砍头的危险。至今代,也是禁栽的花种。若其他花品尚可以万金以求,那这种花就是万金也求不来的上品中的上品。宫主能在君子岛得遇一见,已是此生无憾了。奴见宫主也是爱花之人,应该能深切体会这其中的jīng髓:万艳而不及一无。”

  “什么‘万艳而不及一无’?你这奴婢是什么身份?也该训示本宫?”

  梅千岭眉头一皱,却听小仙语气冰冷地继续解释:

  “‘万艳而不及一无’的意思就是,有千种万种美艳娇贵的花朵,都不及一朵这世上罕有,哪怕它再貌不惊人,甚至是丑陋,哪怕是曾被万人践踏在脚下…”

  脑中浮现的都是六月初到江家的那段时日,那些受到非常对待的画面一帧一帧在脑里过。那个人,就像这种jú花,没有任何惊人之处,甚至比一般人都更为卑贱不如,以一个乞丐的身份经历种种鄙夷和磨难,还是保有本真——这又为何不是另一种高贵?无论ròu体如何改变,声音相貌如何改变,也不会忘记唯一。他对于自己,这就是万艳而不及的那一“无”,是万金难求的无,更是无法求得却苦苦追求的“无”,即便这无是虚空。

  想到此,他挑衅似的盯着那张虽艳丽却出言不逊的脸,毫不介意“以下犯上”。

  他极少表露心绪。梅千岭深知。

  震惊之余,仍qiáng烈感受到那毫无生气的语气下的汹涌,惊讶于眼前这个自以为了解的人此刻万分的陌生,骄傲、自负、不可一世又心狠手辣…这些他自以为了解的内在,都于今日今时不同,说出这样的话实在令人惊讶。

  原来他也有弱处可解——任凭一个人再狡猾毒辣,只要bào露出弱点,那他就不再是海市蜃楼般的遥不可及,也不再坚无可催。

  “混账!”

  耳光就在毫无预兆的qíng况下向小仙的脸颊犀利而来。

  没等扣动袖内的暗器,在手掌即将要落在右边脸颊前,梅千岭的手就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二人之前。

  “宫主,她刚来君子岛,不懂规矩,也是直率而言。若唐突了宫主,梅某自会带回去好好惩戒。但在这之前,移花宫的人在君子岛的地盘擅自动手教训我的人,实在失礼!”

  “梅少主,这个奴婢必须向本宫主下跪道歉,否则定是不饶!”

  宫人均震怒。一向被娇捧惯的女人,在身份比自己低微不知多少的同xing面前,竟遭到了男主人的护短,这是万万无法容忍的。

  小仙下意识地看着恼怒的梅千岭,方才鼓动着的愤怒的qíng绪瞬间消退了。

  我的人…他是如此称呼自己的。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想,可到底为何在此时意气用事,仅是因为一盆花和几个庸俗的女人么?

  但是,要自己道歉是万万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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