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提心吊胆地预备着逃命,玉岚烟居然微蹙眉头,嫌恶地偏过头去,用不算高却恰好能让人听清楚的声量说道:“这班江湖人为了出镜真是不择手段,连这么个小医馆里都有人事先埋伏,好叫咱们撞见他杀人行凶现场。”
他误会了,我没有引他注意的打算。可我又不能跑上去剖白此事,只能默不作声地立在那里,隔着面纱寻找后门所在。门口有个正牌攻拦着,我定然是出不去了,若从这诊堂后出去,倒还有条活路。
奇异的是,玉岚烟竟没发挥他的圣母长才过来救那老大夫,撂下那句话转头就要走——这和他在前文遇到这种场景时的表现截然不同。这本书的qíng节基本全靠着他到处惹祸救人推进,哪怕是路上醉鬼他都得伸手扶一把,怎么今天突然转xing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快走的好,最好不要和我起什么冲突——
影卫!我突然想起来,龙九是去找玉岚烟的,现在会不会已经跟在这附近,已经见着我了?
不,他若来了倒正好,我本也不愿容他多活下去。这堂上有什么可作武器的东西……对了,切药的铡刀!
我目光顺着长柜看向里头几样闲置不用的pào药工具,心念转动,jīng神已不全放在门口那对主角身上,身子不免也向着那里倾了一倾。
就这么一倾之间,我眼前忽地一花,一直被面幕遮得有些昏暗的视线倾刻亮堂起来,一张散发出无尽主角光辉和王霸之气的俊脸就出现在了我面前。我下意识地一拉面幕,才发现连帽子都已被攻一握在了手里。
他随手扔下了帷帽,一手抬起了我的下巴,目光流转,惊叹道:“原来胡人的妇人是长这个样子,仿佛比咱们中原的男儿更像男人!”
算你有眼力,我是比你像男人!我抬手遮住面颊,仰头让开他的手,倒退几步便要往堂后奔去。
脚步才退,方才让过的那只手却又追了上来,不容拒绝地捏住我的脸颊,另一只手也握上了我遮在脸前的那只手。龙笏君笑吟吟地看着我道:“虽是有些女生男相,但雪肤墨发、蛾眉皓齿,也算是难得的佳人了。美人儿,你若想多些出场机会,与其在这杀人,倒不如随朕入宫。咱们这本书后头宫斗戏份极多,保证你能出场……”
我横下一条心,正打算动手击退他,门口却传来玉岚烟带着淡淡厌烦的声音:“你现在应当对我‘痴恋入骨、百依百顺,将天下美人都视如土木’,别见着什么人就要往chuáng上弄!”
那小受没认出我来?我往门口瞥了一眼,立刻又心虚地遮住头面。他连看都没往这边看来,青衣萧索,说不出的寂寞,也说不出的风流。
若我是正牌攻,一定绝不看他以外的人一眼,何况像我这样不男不女的胡人。
龙笏君却似毫不在意玉岚烟的心痛寂寥,脸上堆着轻浮的笑容,也不知是说给谁听:“没关系,反正朕的萌点就是腹黑深qíng渣攻,读者都喜欢看朕花心风流。作者现在又没写到这儿,朕多弄几个美人回去,以后宫斗的qíng节也可以写得更复杂丰满些嘛。”
我对这个正牌攻的印象越来越差,玉岚烟却似已习惯了他这么渣,只淡淡说道:“作者这段儿让咱们如胶似漆地秀恩爱,你别没事生事。”
龙笏君轻笑一声,握着我的手却又加了几分力:“可不是只能‘秀’恩爱。你有出场戏份时就到处惹祸,叽叽歪歪得让人恨不得掐死;没戏份时就拉着张死人脸给朕看,活像人人都欠你似的。跟你一比,只要是个正常人都可爱得不得了了。”
他又转向我,魅惑地笑了笑,轻声问道:“美人儿,你说是不是?”
我屏息盯着他,内力潜运至空着的那只手上,从裙上悄悄摘下了一朵缀着的珠花。他的手渐往下落,我指尖也已微曲,门口忽地传来玉岚烟无喜无悲的淡淡声音:“门口已聚了许多等着围观咱们的人了。我先出去了,你……出来时别搂着那女人。”
他举步出去,龙笏君也放开了手,面上笑容已是收敛得一丝不见,显出冷酷薄qíng的本色。他转身便向外走去,最后朝我瞥了一眼的同时,向着空中低低叫了一声:“来人。”
他一出门,两个黑衣蒙面的影卫便不知从何处出来,迎面向我走来,口中恭称:“请夫人随我们回宫。”
我这才从主角威压之下吐出口气来,又伏在柜上咳了几声,吐出胸中瘀血。柜后那个老大夫已不知逃到何处,只有那两个影卫渐bī上来。
我半靠在柜上,看着他们腰间金吞口鲨鱼皮剑鞘的长剑,不由得扯开唇角笑了一笑,指尖珠花一弹,两道血花便绽开在那二人喉间。
不等他们尸身落地,我已迎着落势踏过二人当中,将两柄长剑全数拢入手。
好剑,入手如秋水,寒气侵毛发。
我提剑在桌上一试锋刃,果然有chuī毛立断之锐。有此宝剑在手,对付龙九便多了几分把握。
不止是这剑,还有肚子里这块ròu。我就不信龙九一日几回替我切脉,就不知道这孩子是他的。哼哼,好心计、好算计、好演计,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中这么久,还让我毫不知qíng地怀了他的孩子——不杀此獠,我岂有面目为人!
他千方百令我怀上此子,必定十分在意。若实在敌不过他,也不妨舍着向小腹刺上一剑。只要引得他分心一刻,我便有机会取他的xing命!
我随手将门从里面闩上,把那两具尸首扔到柜台后头,提剑闯到后院,却只见院中空无一人,那老儿早已跑了。
我亦不识药xing,无法可想,只得先提起其中一个影卫,剥了衣裳预备换上。才解下满头钗环,就听身后响起一个平平淡淡,却又让人无端心寒的声音:“百里封疆。”
我全身肌ròu立时绷紧,当即拎起一把长剑,随手将披拂下来的长发拢入耳后,缓缓起身转向声音来处。与那人目光相jiāo之时,我已定下心神,同样平静无波地答道:“秋宫主。”
只这一声出口,我便已将内力透出剑身,一道剑气在剑尖上吞吐不定,正对着门口负手而立、神色淡然的秋岚绪。
他全无防备,似乎正指着他的不是一把长剑,而是毫无威慑力的柔软花枝。剑气冲到他面前时,他的手也只轻轻抬起来,分花拂柳般抓向剑尖。
我一连换了七八招,步下连环踏着九宫八卦,终于险险脱开了他那一抓,却已眼前发黑,浑身冒出虚汗,只站着都觉腿上有些发颤了。
而他只随意收回手,全身依旧气定神闲,毫无破绽。我只觉心快跳出腔子来了,最是在我需要节约体力的时候,却遇上了这种在我全盛之时也无一战之力的大敌。正心神不定时,他那波澜不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放下剑。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想杀本座?莫惹得本座生了真怒,不记着你是本座亲生之子了。”
我悚然一惊,猛可想起他已经是我爹了。只是这父子之间论起感qíng来怕是一分没有,互相当作仇敌倒还差不多。
我微微低下剑尖,忍着昏眩感问他:“你怎会在这里?”
他目光如利剑般在我脸上掠过,冷笑道:“本座自然是一路随着烟儿他们过来的。方才听说姓龙的又勾搭上了个女人让烟儿伤心,便想过来替他解决了。谁料没见着什么女子,却见着了你这不知羞的畜牲。是你也好,作者早就写了要本座调教你,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要我和他回去?要我错过杀龙九的机会?要让他、让我魔教众弟子知道我一个男人竟然有孕在身?
一想到这可能,我全身的血都似被冻住,右手死死攥住剑柄,翻身倒退,向后院飘去。
秋岚绪却动得比我还快,身子一展便拦在了我的退路上。我已无他法,剑尖一挑便向他刺去,一剑剑只攻不守,皆是拼命的招式。只他随手翻袖,漫不经心便化解我一切攻势,轻轻易易便遮断我的生路。
就在此时,门口忽然传来了龙九的呼声:“百里教主——”
秋岚绪侧头向那里看了一眼,眼睛微眯起来,仿佛思索了一阵,拂袖打掉了我手中长剑,却并没再动手,只问我:“他是烟儿派去送你的那个影卫?他这些日子也没回烟儿身边,竟是为你背叛主人了?”
说话之间,龙九已冲了上来,举剑劈向秋岚绪,却被他当胸一掌,打得鲜血狂喷,滚到了我身边。
我心头惊怒jiāo加,一时胸闷如堵,单膝跪地,摸上了被打落的长剑。龙九惊叫一声,从怀中拿出一个封着小小的白玉瓶,咬开木塞,递到我唇边道:“百里教主,你无碍吧?我已拿到解药,你赶快服下……”
他的话猛然顿住。
我手微微一抖,那剑尖便又向他腹中深入几寸,浓稠的鲜血顺着剑柄滴到了我手上。我放开剑,在裙上擦了擦手,一口叼住那瓶颈,仰头咽下瓶中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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