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笑世想到那qíng景,脸霎时变了色,咬牙道:“吴、怀、璋!”
国舅爷哈哈一笑:“玩笑,玩笑!”
第27章
王大志老实了,唯他马首是瞻的各县县令跟主簿也都夹起尾巴前来拜见新上官。
等人都抵达琼州州府,国舅爷正暂住于州府客驿,条件说不上好,但总比漏风的破官衙来得舒服。
众官员见了国舅爷,不是说“县里事忙”就是说“下乡巡行”,总之不能及时来拜见都是因为阻碍重重。私底下那些腌臜大家心里都明白,国舅爷也没戳破,和气地说:“诸位县务缠身,若非确实有事相商,吴某也不会请你们来。”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眼看这火要开始烧了,有人壮着胆子问:“不知国舅爷有何打算?”
“也不是多要紧的事,”国舅爷道:“就是我想修修码头,再整整各县的路,需要你们的配合。”
众人吓了一跳:“那可都要钱啊!”
国舅爷仿佛就是想给人一个“不缺钱”的感觉,漫道:“钱没多少,粮倒是有,过几天就会有一条船队运着五船粮来,大家觉得以粮代钱如何?”
如何?当然是好,好极了!也不知怎么搞地,这边的粮食长得快,但粮不多也不好。别说自己也不够吃,就是够吃也卖不出去,jiāo粮税时也被判为下等粮。前阵子沿海遭了灾,正愁着怎么熬到来年呢,听了国舅爷的话哪能不欣喜yù狂。
立即有人应和:“琼州有不少不服管的山民,这些人能gān事,但不信山下人,jiāo易时只肯以物易物。如果国舅有粮就好极了,能使动他们事qíng就等于做好了一半。”
国舅爷道:“那好,等粮到了你就去跟他们谈。”
见国舅爷有心做事,而且还对自己委以重任,那人脑子都发热了:“不必等粮到,平日里下官常跟县里的山民打jiāo道,下官回去后马上去找他们,这样不会耽搁。”
国舅爷喜欢机灵的人,点头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忙应:“下官是小麻县的主簿孙齐。”就跟下等州不设知州一样,不足二百户的下等县一般不设知县,县中事务俱由主簿处理。想想也是,人家寒窗苦读十几年,博得金榜题名,要是被下放到这种鸟地方,心寒不心寒?那样的话,进士的名头也没那么多人想要了。
“孙齐是吧?”国舅爷道:“来年若是小麻县升了中县——或者是上县,我能保你为知县。”
众官员心中大震,这还是遭贬谪的人吗?官员任免随口就来。更别提升中县、升上县了——要是连最困顿的小麻县都升上去了,琼州还不成了上州?还没回过神来,却听国舅爷又问:“山民都不在县里的户籍上吧?”
众官员恍然,原来打的是这主意!把山民也安进县里,有些下等县可不就凑足四百户了?
王大志心惊了,下等县跟中等县差的远不只是人丁,还有粮税、丁口税、徭役等等!若是国舅爷用钱砸出这些虚无的政绩,最后苦的还是琼州百姓。到时国舅爷借“政绩”重新入了官家的眼,拍拍屁股走人,他们向谁哭去?王大志忙道:“万万不可,这些山民都不看官府的面子,占着人头我们也jiāo不上税啊!”
国舅爷见众人都紧张起来,不由笑了:“果然都是聪明人,吴某还没提呢,你们就已经找着借口驳回。”
众官员立即噤声。
“放心吧。”国舅爷淡道:“吴某名声虽然不太好,可也没害过百姓。我把事qíngjiāo代下去,你们若觉得不妥就来跟我提,不同意就不同意,只要别做那阳奉yīn违的事就行了。往后从我这府衙出去的法令必须明明白白地贴在县衙前,还要派衙役给百姓解说。”
王大志越琢磨越是心喜,原来这皇亲也不像其他官员那样信奉圣人所说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一个劲糊弄百姓。有这么多眼睛看着,也不怕出事儿。当下就与下边的官员跟国舅爷商讨起来,毕竟他们才是地头蛇,对各县的了解远比国舅爷要多。
国舅爷也不cha口,坐在上座细听,并命人记下诸人说的话。一轮下来国舅爷对琼州的了解又深了一层,琼州最主要的是祸患其实不是天灾,而是盗乱跟民乱。山民与官府起冲突由来已久,府衙又养不起兵,别说征讨了,就是防御也有些困难。好在他们死守山上,只要不去惹他们就不会生事。
而琼州的天候跟其他地方都不同。若非冷雨来袭,这边就连数九寒天也是艳阳高照,稻子也熟得快,有近泉源的上等田几乎一年三熟。可惜的是——产量都不高,成粮也不好。
心里有了底,国舅爷笑着吩咐:“诸位在这儿用完便饭就回去吧,其余的等粮到了再说。”
对于这种底气十足、财大气粗的做派,众人还能说什么?只能连声应是。
送走下边的官员,李宝就迎面而来,喜道:“先生,府衙修得差不多了,后院已经完工,只剩前衙!”
国舅爷挑眉:“这么快?”
李宝夸道:“那当然,是方先生在主事。而且百来人修一间府衙,能不快吗?”
国舅爷这几天忙得很,也没管过府衙的事,闻言说道:“那就叫人来把东西搬回去吧。”说完就跟李宝一起往府衙走。
入了后院,只觉眼前亮堂了许多,前厅挂着的是一幅飘逸却又透着正气的书法,竟是前朝宰相范希文的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国舅爷算是看出来了,方笑世对这范公极为推崇,从行事到想法都受了不小的影响。
至于那错落的花木、雅致的布局,国舅爷还能说什么?除了舒心还是舒心。
可李宝还在一边猛夸:“那天我走进来都不敢相信,怎么一下子就变了样?先生你说是不是?方先生可真厉害啊!”
国舅爷一顿步,转头笑了笑:“阿宝,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李宝立刻收了声,乖乖问:“什么话?”
国舅爷抬手敲敲他脑门,说道:“过犹不及。”
李宝明白了。原来是夸得太过,被国舅爷看了出来。连忙说:“不夸了,不夸了,先生自己看就好。”抬眼一看,方笑世正倚在门边,于是决定功成身退:“我出去打听点事儿!”说完哧溜一声,跑得没影了。
知道国舅爷断不会开口赞自己,方笑世先说:“我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听?”
国舅爷踏入书房:“说吧。”
案上摆着小火炉,正用文火温着酒。酒易挥发,一暖便满室飘香,分外醉人。其中qíng趣,竟得了江南文乡的七分jīng髓。
国舅爷忍不住道:“倒看不出你在狄国呆了那么多年。”
方笑世笑笑:“有些东西,拥有的时候总是不经心不在意,等再也见不着了,才会真正去惦记。求而不得的东西是最好的,得而不自知等失去才明白过来,却是最容易让人后悔莫及的。你说世上有多少人是漂泊他乡之后才知晓乡音最好听,乡人最亲?恐怕多不胜数。”
“你是一个。”国舅爷说。
“我是一个。”方笑世答。
见他笑容发苦,国舅爷也不在这话题上打转了:“说说你的主意?”
方笑世也缓过神来:“我要先知道你能拿出多少钱。”
国舅爷也不隐瞒:“足以买下整个琼州的田地。”
“那好,”方笑世说:“你要是同意,修府衙的这一百多人就先由府衙养着。”
“府兵?”
“不,府兵另外招募。我想设一个新名目,可以叫‘扶乡队’。琼州风灾水灾太多,这些人就是负责在灾中救人救粮,还有灾后重建的施行。平日无事,则每家每户地检查是否有危房、火患等等,接着就是疏通河道、平整道路,还有负责到回到各自所在的县宣明法令、推行政令、加qiáng教化,并在节庆给年上六十的老人送去府衙补给。往后‘扶乡队’的人都是由乡民自行推选、乡民供养,只对自己的乡人负责。这样一来就能绝了不少欺上瞒下的事,灾害到来也能更及时地作出反应。”
听他娓娓说完,国舅爷也理出了大概,朝方笑世说道:“这‘扶乡队’却不止在琼州能用,在东明各地都能推行。”
“那也要看谁去推行,”方笑世喝了口酒:“更何况各地的状况也各有不同。你莫不是忘了前朝王公的变法?法是好法,可惜用的是jian人,也没有因地制宜,只知qiáng制推行,弄得怨声载道,最终罢相还乡,郁郁而终。就算不说前朝,看萧存良在狄国的变法就知道了,不察风土不体民qíng,必将阻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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