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民妇打扮妇人挤了进来,一脸惊惶地从方笑世手里接过女娃儿:“阿蛮!不是叫你别乱跑的吗?”
女娃儿揽住妇人的脖子哇地哭了出来:“我要找爹爹!我要去找爹!”哭着哭着还觑了国舅爷一眼,似乎很怕他。
方笑世目送妇人抱着孩子跟众人一起散去,转头笑叹:“你这人真不讨喜,好像只见过你对小意儿和颜悦色?”
国舅爷依然是那句话:“又没盼着他们喜欢。”
方笑世没再说什么。
国舅爷两人不知道的是,在妇人走出没多远,就见到个两鬓斑白的老妪僵直着身体站在巷口。
妇人问:“娘,阿蛮没事,我们赶紧回去吧。娘?怎么了?”
老妪抹掉眼角的泪,说:“回去,这就回去。刚刚有人救了阿蛮对吧?那人长什么样儿?”
妇人答道:“是个很俊的青年人,大抵也只有二十七八岁,没穿甲袍,大概任的是是文职。”
老妪握住妇人的手问:“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妇人道:“那个人似乎是跟青年人一起的,年纪也不大,比元庆长那么一两岁吧,可很多人都怕他,一句话就让那个百夫长没了底气。”
老妪点点头,又说:“待会儿叫人去打听打听,要好好谢谢人家。”
——
入夜,国舅爷与方笑世在帐内整理着各方传来的消息。耶律图回朝后下了禁令,明令所有北地百姓不得擅离属境,且不停地she杀往来飞禽。因而越往北,他们能得到的qíng报反而越少。
“耶律图。”方笑世说:“若说萧存良恃才而傲,那这人则是天生的‘疯子’。你能想象哪个一国之君放心地把国家教到亲弟跟外戚手里,一年到头不管不问吗?他就是。但是偏偏他底下的人却个个对他忠心耿耿,从无反心。用人一道,耶律图无人能及。这样的人接下来会做什么,不是我们能预料的。”
对于上京诸人,国舅爷自然不及方笑世了解,因此只是静静地听着,不时询问几句。
过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李宝在外面喊:“先生,先生!”
国舅爷应声让李宝入内。李宝手里拿着个破旧的食盒,一把搁到国舅爷面前:“刚刚我遇到有人在打听先生跟方先生的事,原来是说先生你们救了她女儿,要送点吃食给你们。”
国舅爷点点头:“知道了,你回去吧。”
方笑世打开食盒,只见里面摆着几个面饼,两碟小菜,一碟茴香豆。不算好,但在这种时期已经是许多百姓家里最能拿出手的东西了。
“真要说起来,其实我们什么也没做,那家人倒是有心。”方笑世不挑嘴,有东西下酒就高兴。话也不说了,把菜摆开,笑着招呼:“喝酒喝酒。”
国舅爷也有些乏了,没再多问,抬手夹了口小菜送进嘴里。只是刚咬了一口,一种熟悉的感觉就袭遍全身,让他不能动弹。
方笑世不解地问:“怎么了?”
“没事。”国舅爷搁下筷子,“突然有些不想吃。”
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方笑世把东西都收了回去:“那就明早再吃。”抬头却见国舅爷表qíng微顿,犹不能回神。
这表qíng方笑世见过,当时是李老的死讯刚传来,天色蒙蒙亮,国舅爷坐在窗边不知正想着什么。他看到传来的急信,也只是随手掠过,然后继续查看别处的消息。
若不是李老的亲笔信被厉行送了过来,他不知还会压抑多久。
有过上一回的经验,方笑世若还看不出异样就枉费了这两年的相处了。此时的国舅爷比之初见时五官多了几分冷厉,若说当初他待谁都亲厚的话,如今他则是待谁都没有好脸色。这大概就是物极必反。
方笑世瞧了国舅爷半饷,冷不丁地讥讽:“你这样藏着掖着,非要人猜来想去,有意思吗?”
“没要你猜——”
话没说完,却被方笑世吻了上来。那吻从浅到深,越来越急,仿佛一意宣泄着什么。
感觉到那熟悉的身躯里传来的躁怒,国舅爷一手熄了油灯。
毕竟是在军中,做这种荒唐事叫人发现了是有违军法的。
阒黑中外边的喧声更甚,便显得屋内格外地静。国舅爷低声说:“……有些事,本来就不需要别人知道……就算是你,我也没想着能留多久,你不过是一时兴起、不过是想寻求一时的慰藉……我又何尝不是。”
方笑世猛然伸手握住了国舅爷的下身,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酒,发凉中又带着热。相处两年有余,对彼此的身体都已再熟悉不过,岂会不知如何挑起彼此的qíngyù?
果然,国舅爷深吸一口气,反手扣住方笑世的手腕,一把将他按倒在案上。食盒与杂物猝然落地,发出连声巨响。
外边的吴府护院扬声问:“国舅爷?”
“没事!”压低声音阻止护院入内,国舅爷淡道:“我说的可有不对?本来就不需要……你我之所以走到如今,终究也只是因为两个字,合适!不过是适合。”
纵然隐隐有所明悟,听国舅爷亲口说出来,方笑世还是觉得心被狠狠地揪了一把。确实是适合,就算不是方笑世也不要紧,陈笑世也可以,李笑世也可以,这人心里永远不会分多少位置出来。对他好他也许会记在心里,但是不能奢望他会倾心相许……这些事,找上这人的时候自己何尝不清楚?可是人总是贪心!贪心!
方笑世用力抓住国舅爷的背,猛地坐了上去,咬牙让彼此的身体紧密结合。钻心的痛传遍四肢,仿佛要撕裂躯体。
见他因痛楚而渗出密密的汗,国舅爷霎时软下心来,扣住他的腰小心地缓和着身下的动作。
随着律动逐渐恢复如常,国舅爷伸掌来回抚弄他的下身,方笑世的喘息慢慢沉重起来,只是咬着国舅爷的肩头,没敢叫出声。
等到彼此都泄了出来,国舅爷才缓缓说:“是我不好。”他最近压抑着许多qíng绪,不知不觉地刺伤着周围的人。
方笑世看着他:“那个食盒有什么异常?”
“我也是入口才发现,那小菜有点熟悉……”国舅爷道:“你可能也发现了,我到汴京以前的事都已经被我抹得gāngān净净,后边去查的人根本查不出什么。其实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东西,在我们那一带流行着杀人祭鬼的习俗,那年闹饥荒,有人让我母亲把我送去当祭童,并许了父亲跟弟弟一个前程……后来,我就被关起来了。再后来老师救了我,也遇到了很多事,儿时的一切也就越来越模糊。但是刚刚菜一入口,我突然就想起最后一次吃母亲做的饭菜,那也是上祭台前的最后一顿饭,当时我把它吃完了。”
记忆这东西很没道理,有些事你很想记住,可偏偏记不得;有些事你很像忘记,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可总是忘不掉。那时知道自己要死,知道自己母亲亲自送自己上死路,仍然艰难地一口一口吃了下去,期间大光来劝自己逃,说天地那么大,总有容身之处。可是他不能逃。
因而那一顿饭的滋味,永生难忘。
方笑世沉默许久,问道:“你觉得这食盒是你母亲做的?”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国舅爷接着说:“我曾托人去查过,只知道家里就出了变故搬走了,从此再无音讯。大概是老师废禁了当地杀人祭鬼的习俗,让家里遭了不少指斥……”
“所以你索xing掩盖了它,以免日后你父亲跟弟弟再因此事招人非议。”方笑世觉得胸口发闷。
国舅爷没有否认:“文人最重声名。”
方笑世只觉怒火攻心,大骂:“重个屁!真要重,早gān什么去了?把儿子送去当祭童换前程?他倒是好意思!”
“父亲他们不知道。那时我病了,父亲听说有名医在邻县,就带着弟弟去找。不知怎地多留了几天,没赶上这事……而且你出身好,自然不了解寒门子弟要出头有多难。若是真能换个前程,也是值得的。”
“若是李老没有出现,你会安分等死?”
“会。”国舅爷说:“无论再来多少遍,我都会。”
“所以你也不打算去找出送食盒的人?”
“是。”
第42章
“厉帅,孙元庆到了。”
厉行正在与杨玄摆弄沙盘,闻言把盖布一掩,走了出去。
“那燕三对这孙元庆推崇备至,想来也是个人物。”杨玄跟在厉行身后说着,远远地,他们已见到了孙元庆。不过是二十五六,作皂隶打扮,可一眼瞧过去却让人觉得他沉稳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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