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国舅_春溪笛晓【完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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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一脸qíng真意切,魏老头十分受用。

  不过另一边,跟在国舅爷身后的国舅一党笑得咧开了嘴:“想不到木讷的李守心还挺来事儿的,那眼神看得我都替他伤心!这不,那魏老头立马自个儿凑了上来。我瞧用不了多久,整个司农寺都得听国舅的了。”

  国舅爷斥喝:“说什么呢,李义人如其名,口里句句都是真qíng切意,岂会有假?他阿母崴了脚,如今还下不了chuáng——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病得可真够重的。”

  众人齐应道:“国舅说的是!”

  国舅爷笑笑,走出回廊与等待已久的商贾们应和。

  忙完标金宴,国舅爷随口吩咐底下的人做好余下的清点,就gān脆地撇下一gān司农寺官员打道回府。

  正是隆冬,天上雪落如琼华,那六出雪花和着风扑进轿内,带来无边寒凉。国舅爷下了轿,径直前往幼弟吴衡的院落。

  刚要入内,却听墙里有人说:“晴红雨绿,风huáng雪白,yīn则为蓝……”

  这声音国舅爷却是认得的,前些时候它的主人浑身是伤、昏迷在吴府门口。醒来后自称元清,其他事却是记不清了。国舅爷本来不想留他,没料到幼弟吴衡竟与他十分投缘,开口求国舅爷留他作陪。

  瞧见自家弟弟一脸期盼,国舅爷也只好应了。

  吴衡自小多病,根本没几个朋友,对于这元清自然是分外珍惜,便是听夫子讲学也拉他一起。奇的是这人学得极快,没几天就认完了大半常见的字。

  眼下吴衡跟元清显然又在院子里看书了,国舅爷在雪里静静站着,又听吴衡道:“知道了,今儿下雪,该填白。元清,找到好联了么?”

  “有,《当窗联话》第四回。”

  伴着细微的翻书声,吴衡喜道:“柔柳轻盈香茗贺chūn临,幽柏玲珑浓荫送秋残,这个好,就帮大哥写这个吧,我会告诉大哥是元清你挑的。”

  东明有“数九”之说,所谓“数九寒天”指的就是冬至节后最为寒冷的九个“九日”。为了御却冬寒,明人习惯贴“九九消寒联”。在冬至节这天勾出镂空九字联,依着天候着色,九日后联成。若是得空,还可以作“九九消寒图”,画九枝素梅,日着一瓣,九九八十一日后画成,那才当真是寒消chūn至。

  听出了吴衡是想作“九九消寒联”,国舅爷怕扰了他们兴致,转头准备回自己的院落。却不想这久站之余雪已经落满大氅,一转身便簌簌地往下掉,弄出一阵轻响。

  元清警惕地喝道:“谁!”

  “我。”国舅爷惟有踱出墙后,板起脸教训:“衡弟,雪天寒气重,你不要在外头待太久。”

  吴衡声音多了几分低落:“好。”

  国舅爷遣人收拾搁在庭院里的纸墨,让吴衡进屋。不忍见他qíng绪低落,国舅爷摸摸他的脑袋问道:“离开汴京时,衡弟你还小,怕是没尝过地道的‘娇耳饺’吧?”

  “娇耳饺!”毕竟是小孩子,吴衡两眼发亮:“听说那是医圣传下来的一种吃食,当初汴京人过冬至节都得吃上一碗的。”

  听他用了“听说”两字,国舅爷心下怅然。迁都临京之后,时人大都被南方的富庶迷了眼,记得汴京风物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他解下身上大氅,笑笑说:“大哥给你下一次吧。”

  “真的?”

  “真的。”国舅爷摸摸幼弟的脑袋:“不过明儿你得乖乖喝药。”说完就领着吴衡前往伙房。

  吴衡还没有学得那句“君子远庖厨”,抱起擀面杖说要帮忙。国舅爷只是笑,没阻止。当即就让人取来米面,和好递到吴衡面前,自己转头去熬羊ròu和驱寒的药材。

  没一会儿,吴衡就累得直喘气。他停下来直瞧着元清,满脸的可怜。元清经不住吴衡祈求的目光,默默地接过吴衡揽下的活,把面团压分。

  国舅爷回来见了,手上沾了粉面抹在吴衡鼻头:“这么不顶事,得当花脸。”

  “大哥!”吴衡不甘心了:“不能这么算!我本来就小!”

  瞧他终于开怀了,国舅爷也笑笑:“那这回就算了,等下帮忙包,要是包得丑了就再抹一次。”

  等元清的饺皮弄完,国舅爷的馅料也备好了。三人寻来椅子围坐桌边,开始包起那“娇耳饺”,其实除了料不同之外,与寻常的饺子也没有不同。只是见国舅爷亲自动手,吴衡觉得欢喜,元清觉得诧异,不由都认真了几分。

  三人合力,没一会儿饺子就能下锅了。

  吴衡安坐桌边翘首以待。

  国舅爷轻闲地控制着火候,直至白饺微浮,清香溢鼻,他才减火熄灶,分了三碗。

  吴衡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才“啊”地一声:“好烫!”

  国舅爷取笑:“当然烫,你都没尝过刚离锅的吃食吧?这么猴急哪能品出味来。”

  这回吴衡有了教训,小心地chuī凉才送进嘴里。一口咬下,清甜的汤水从馅料里溢了出来,只觉又鲜又美,等不及地想把另一半也吞下去。

  咽下满口馅料,吴衡才得空问道:“元清你觉得怎么样?很好吃对不对?”

  对上那问询的目光,元清点了点头:“不错。”

  确实不错,主要是那馅料做得好,羊ròu没了臊味,只余鲜美。加入的药材也尝不出半分苦,反倒多了几分独特的异香,咬下去久萦唇齿,回味无穷。

  国舅爷见吴衡开怀了,笑着嘱咐:“待会衡弟你跟‘元清’回去,我要入宫一趟。”

  依照东明成俗,每年冬至,须由官家在城郊主持郊祭。迁都临京后冬至郊祭更受看重,都由赵德御领着百官遥遥北祭。

  当然,祭礼国舅爷却是不能去的,否则非被那群人的眼泪和唾沫淹死不可——那割让北地七州的和议,正是他促成的。

  算算时辰,想来郊祭已毕,他也该入宫去回禀“标金宴”所得了。

  第7章

  啪!刚呈上来的奏疏被狠狠地扔到了地上,足见御座上的人有多气怒。

  “huáng潜善老匹夫欺人太甚!”赵德御满腔怒火无处宣泄,见国舅爷来了,恼道:“国舅,你说他哪来的胆子?他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刚刚踏入勤政殿的国舅爷还没听着什么呢,见赵德御这么一问,连声附和:“对,那老匹夫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惹官家不快。”

  被他这么一应,赵德御倒没话了。

  国舅爷俯身捡起被赵德御扔下的奏疏瞧了瞧上边所写的细目。一看之下,还真了不得,huáng潜善胆儿肥到想讨赵德御的钱。国舅爷啧啧叹道:“不就是福州遭了灾,几万百姓吃不上饭而已……府库就凑不出贡银来了?竟敢把主意打到内帑上!”内帑本来就是赵德御的小金库,管的是宫里支出,可不管什么“贡银”跟“赈灾”。

  “国舅别说了。”听出国舅爷语气里的讽味,赵德御苦笑:“救济灾民本就是应当的,我错了。”

  “不,官家没错。”国舅爷漫自道:“若是官家自个儿想挪用内帑,那能让官家民望更高,倒也无不可。可由他们上书,却是不成的。这么一来岂不是官家出了钱财,他们得了好名?哪有那么好的事!”他说得同仇敌忾,末了还不忘捧了一句:“也就是官家仁德,才不予他们计较。”

  赵德御心里的不快顿时减了不少,叹道:“罢了,只要百姓安乐,谁得了名声又有什么差别。”

  国舅爷便取出“标金宴”所得财帛的细目,递给内侍。

  赵德御翻开一看,不由吃了一惊:这数目居然比上回翻了一番!这么一算,就算拨出一部分内帑,也不算什么了。

  赵德御心中不由五味杂陈,国舅爷给得利索,他却收得不自在。想到朝中处处bī迫自己的huáng潜善一党、只晓得叫嚷着北伐的主战派,还有那做事不留qíng面的“清流”,他更是难以释怀,劝道:“不如国舅把这标金宴jiāo予他人去做吧。”

  “官家真要连臣手中这点小权都要夺回去?那臣可真成富贵闲人了。”

  “国舅知我并非此意。”

  “那是自然,臣知官家,犹如官家知臣。”国舅爷笑道:“既然君臣不相疑,又有何可惧的?旁人如何去看如何去说,那也是旁人的事,与臣何gān?人活一世,顺心而为,无愧于己心,又何须愧于他人。”

  赵德御怒道:“若非huáng潜善当初bī迫太甚,国舅又何须屈身与商贾打jiāo道!”

  国舅爷只是笑,不答话。

  屈身?人生来就分了三六九等,生在上头的,自然就瞧不起下头的。只不过当初狄人南下,寻常人死了就死了,出身高的么,能让狄兵去讨个赏银。可那又怎样?还不是命丧huáng泉。商贾微贱?至少他们还全了自己的身家xing命。至于看似风光的临京里住着的……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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