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楚熙然在皇上特赦的恩典下,顺利地出宫回到楚家探亲。一日的时间飞快,眼看太阳落山,他又不得不离开。
回宫的一路上,楚熙然满脑子都是姐姐的眼泪、娘温暖的双手、爹yù言又止的神qíng。一直到离开前,爹走近轿子,隔著帘子说:「孩子,委屈你了。」楚熙然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可他不敢出声,就怕自己会像小时候第一次去学堂一样,扯著爹爹的衣袖哭闹著「爹爹,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在心里说了一千次一万次,可他知道,这辈子,怕是回不了了。他已经选择了那个宫闱,选择了那个权倾天下的男人,选择了为了楚家而用另一种方式坚持到底。
「孩子,不可以哭,楚家的孩子就算流血也不可以流泪。」儿时父亲的教诲言犹在耳,楚熙然咬著牙,抹了抹眼泪,朝外道:「走吧。」起轿,回宫,垂下的眼里,是再也无法回首的那抹无奈。
永和宫里,贺兰若明正如约陪在楚熙然的身边。
用完膳,看著依旧不说话的楚熙然,贺兰有些恼,想拂袖而去,却又在看到他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庞时,再次心软的忍耐了下去。
宽了衣,两人躺在chuáng榻上,楚熙然转面朝向墙壁,留给了贺兰一个背影。
「熙然?熙然?」贺兰从後环住他,轻声唤道。
「嗯?」楚熙然低声应承著。
「熙然,看著我。」贺兰想扳过他的身体,却发觉当对方固执起来时,自己的行为简直就是徒劳。
「熙然,我是皇上,你该明白的。」
「是,我明白,皇上就要三宫六院,就要妻妾成群,就要随心所yù爱谁是谁,我明白。」「你不明白!」贺兰把自己的脸贴在了楚熙然的背上,喃喃道:「熙然,我至今尚无子嗣啊。」楚熙然的背脊明显僵直了,却没有回答,只听贺兰继续自言自语道:「淑妃从未有过,其他的妃子即使有了也常常还未成形就保不住。这回进宫的,如意也没有动静,至於慕容……朕不会让她有机会怀上龙种,那剩下的,只有小熙和纳兰,偏偏纳兰的xing子极为冷淡,那时中秋之夜,宁为他人做嫁衣,事後依旧对朕平淡如常,避而不见。」「这宫里,还有皇上要不到的人?」楚熙然冷笑道。
「朕不想bī她,她就如这後宫里最清澈的流泉,让人光是欣赏就足够了。」不bī她就可以bī我?楚熙然忽然想大叫,却还是硬生生的吞下了肚,也许,不能怪这个人,是他自己,推著自己落入了这个坑,万劫不复的。
他有什麽资格去指责这个此刻抱著他满心歉疚的男人,他又该指责他什麽呢?不忠、不爱、不惜,还是,让他堂堂一介男儿郎成了他的嫔妃,从此失了青衣,一步百媚?
「若明,以後答应我的事,别再忘了,好不好?」楚熙然终於转过身面对著贺兰,「我不想总是跟个女人一样等著,等著你来,等著你走,等著你兑现你的承诺,等著等著连自己存在的意义都没了,我只希望你答应我的事一定要做到,做不到的就不要点头,彻底让我死心倒也就罢了。」「好。」贺兰点头,紧紧搂住身边的人,说:「对不起。」「嗯,没关系,以後记得就好。」
楚熙然弯起嘴角一笑,贺兰还没缓过神,他已翻身压在了贺兰身上。
「你在gān什麽?」贺兰感受著那人冰冷冷的双手贴著自己的肌肤游走,压低声音道:「别惹火,你还病著呢。」「都说了,没关系。」
楚熙然张开嘴朝著贺兰的肩膀咬了一口,就听贺兰一声惨叫,「你怎麽总咬一个地方,就不能换个地方!」楚熙然放松了手上的力道,骄傲地摇了摇头。
「你自找的!」贺兰乘机翻身压制住了楚熙然,眼神却异常温柔,「熙然,我该拿你怎麽办才好?」是啊,该拿他怎麽办?明明只想把他当个棋子逢场作作戏的,偏偏演著演著就进了心坎,越发的舍不得了。
舍不得他哭,舍不得他皱眉,舍不得他委屈著笑,舍不得他病著还如此讨好自己。
熙然,朕该拿你怎麽办?
除了那麽点小cha曲,後宫似乎还是平静著的。
皇上依旧宠著仪熙,甚至短短一个月不到,就又封了贵人,与慕容和楚熙然平起平坐。只是,皇上还是会常常去永和宫,哪怕不留宿,依旧会隔三差五的去看上几眼。
众人都说,那是因为楚贵人病了一个月仍不见好转,所以皇上才放心不下。
也只有贺兰知道,那夜某人病没好还硬撑著和他欢好,结果半夜就昏迷了过去,这才需要调养那麽久。可也只有楚熙然知道,这一个月来的药汁,只有一半下了肚,还一半都给施肥用了,他怎麽可能好?
就是要这样拖著,拖到那人真的心里扎了刺地疼,他才能放下心。帝王无qíng,他不想在还没把这qíng分派上用场时,自己就已经失宠。
今儿个有个李仪熙,谁又敢保证,明儿个就没有个王仪熙了?!
而太平日子还没过去多久,就在楚熙然大病初愈之际,北疆边境却出了事。
披星戴月的累死了不知多少马儿,才把战报和密函一并递到了御书房,摊在了贺兰若明面前。
突厥可汗病危、大王子曼陀失踪,二王子曼赫藉机夺了大权,并撕毁刚与天承签订的盟约,由曼赫亲自率兵大举进犯天承边境,已攻占三座城池,屠杀不少士兵与百姓。
贺兰气得把摺子扔在地上,一句话不说地看著被急召进宫的心腹大臣。御书房顿时变得安静非常,几位大臣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以防被这少年天子的龙威殃及。書萫閄。苐「影月。」贺兰忽然朝身後开口。
「属下在。」被唤作影月的人是天承历代保护天子的影卫首领,同时也掌控著天承国最大的qíng报资源。
「查出些什麽?」贺兰问道。
「回皇上,自曼陀离开天承後,连夜赶路回突厥,突厥可汗收到盟书和天承赐予的粮糙、布匹和金银珠宝後很是开心,有意将可汗之位传他。
「可惜曼陀一心寻找失踪的男妾,荒废朝政,二王子又从中挑拨,以致突厥可汗下旨追杀曼陀男妾,曼陀就此失踪。可汗的病也是二王子下毒所致。这二王子曼赫天xing好斗、残bào、贪婪,若由他继承突厥可汗之位,恐怕将来北疆必定战祸连连。」贺兰的眼扫过堂下的几位心腹大臣,道:「这曼赫虽然凶残好战,却不比他王兄聪明,不足为患。几位爱卿对突厥毁盟约一事qíng怎看?」「曼赫为人毫无诚信,不可和谈。」
「曼赫有勇无谋,比不得曼陀诡计多端。」
贺兰的微微点头,道:「若是曼陀率军,朕还会惧他几分,可这曼赫,朕怎会把他放在眼里!」「皇上,既然突厥撕毁盟约,我们天承也不必与他客气。」「突厥背弃盟约在先,又杀我百姓抢我城池,士可杀不可rǔ!」「皇上,战!」
「自然是战。」
几位大臣自是看明白自家皇帝的心思,都不约而同的附议。
「哈哈,好,战!他区区一个曼赫,敢在朕眼皮底下撒野,当真是以为天承怕了他们!下旨,令楚老将军三日後即刻动身,挥兵北上,灭曼赫军!」「臣等遵旨!」
就在楚熙然惶惶恐恐地担心了个把月後,北方传来了消息,楚家军虽然抵御住了曼赫军的攻占,却不想因楚老将军遭遇偷袭,而使整个楚家军成了无头之师,竟半寸也前进不得。
贺兰若明当然知道这正是曼赫的机会,他定会再度卷土重来,血染城河。
盛怒下,朝堂中竟无人敢自动请命代楚老将军执掌军令,贺兰直气得拍碎了桌案,不等群臣恭送,掉头就走了。
也就是同一个夜晚,楚熙然却二度上了御书房,行了君臣礼,跪地请旨,愿赴沙场替父而战。
一个後宫之人想要涉政,还以後宫嫔妃的身分赴沙场,这样的荒谬让贺兰沈默,然片刻後,他却点了头,只因他知道,此刻,也的确只有这楚家的子嗣最适合接过军令。
三世的将相之荣,三辈人的沙场军功,让这家族每一代人的血液都为了战场而沸腾。楚熙然虽是他的妃嫔,却同样也是生在这个家族,流著这样的血液,从小更是以此为使命而成长著的。
「他陈文帝有韩子高,我贺兰若明却有你楚熙然,那是何其的幸运。」贺兰上前扶起楚熙然,顺势揽入了怀。
「熙然,记得,你不仅是楚家的子嗣,你更是我的妻,我要你活著回来见我。」「我答应你,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楚熙然扬起灿烂的笑容,那是贺兰从未见过的几乎炫目而闪耀的笑,彷佛是要飞翔的鹰,骄傲而自信。有那麽一瞬,贺兰因为这样的笑,而失神。
这一战,就是整整半年的光yīn。
贺兰每每在朝堂上收到前方送来的战报,总是又喜又骄傲。
喜,是因为天承国一次又一次的胜利;骄傲,是因为胜的那人是属於自己的楚熙然。可心中,却也隐隐觉得不安起来,那若隐若现的原由让他不得不搁在心里辗转反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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