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郑人买履,贻笑大方。
他失笑了一会儿,摸着一把残剑的剑铭处,却觉似乎有些异样,凝神细看时,才见到手上鲜红的血珠滴落的地方,竟似出现了字迹。
他连忙用鲜血涂抹,鲜血不够时,又割开了手指,涂抹在剑铭处,却见一行不甚清晰的小字显现出来,字体也不甚美观,潦糙地写着「遥贺秋离廿五岁生辰」。
他恍惚了半晌,隐隐想到什么,却又什么也想不到,只觉得头痛yù裂,只能停下不想,手中却是不停地去割开手指,往其余六柄长剑的剑铭处抹去。
「秋离廿二岁生辰礼」「秋离廿三岁生辰礼」……
他呆呆地站了许久,竟然回不过神来。
原来这个人一直在为他铸剑,每年都铸,一直挂念着他。
他心中不知为何忽然像火烧一样,以前那么多人爱慕他,他都能毫无所觉,不知为何,知道这没有记忆的师兄喜欢自己,却心旌摇dàng,不能自已。
他再看向那剑铭处,认出这是一种特殊的铭文,遇血则显,他忽然想到什么,颤抖着拔出自己铸的那柄无名剑,颤抖着将手指在靠近剑柄的部分。
只见月下剑光如水,一面以小篆刻着「秋离」二字,另一面却以同样的字体刻着「萧泽」。
既见剑铭,如见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第九章
玉秋离重新登上龙宫岛,已是隆冬。
白huáng赤三岛虽然冷,却是不及玄龙岛上厚厚地一层冰雪,只有青龙岛上依旧温暖如chūn。
隐隐约约总感觉有个人的影子在自己面前晃动,心里弥漫着难以形容的qíng绪,有时欢喜而单纯,有时却又酸苦得发涩。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着迷,回想起萧泽那天所说的话,心思更为恍惚。
想到曾经伤过他,甚至会感到心痛难忍。
心痛难忍么?他不由得为自己忽然跳出的念头吃了一惊。
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有心的,如果痛的那个地方是心的话,那他这七年来,都是行尸走ròu?
想到他转身而去的背影,那只如染了梅花的白色衣袖,他心里忽然感觉到了窒息的错觉。
其实他知道萧泽对他下了忘qíng丹后,心里是恨他到了极致,恨他让自己失去记忆,恨他把他变成了无根之水飘萍之叶,但解铃还须系铃人,最明白他过往经历的,却非这个师兄莫属。
只是他当初将人逐走,此时又巴巴地赶上前去相见,不免为人耻笑,于是就趁着huáng龙主回岛时,匆忙回岛,装作拜访huáng龙主的时候,能和萧泽见上一面,大约萧泽不吝于告诉自己当初的事。
谁知他向huáng龙主提出要见萧泽时,huáng龙主呵呵一笑,竟然对他说不知道。
他拿这个看似诚恳,实则一肚子坏水的兄长毫无办法,只得愤然离去,却是不知道自己想见到萧泽的念头因为受阻而变得更为迫切。
他换了衣裳,悄悄潜入huáng龙岛,无奈他相貌过于俊美,很快被人发现,恭恭敬敬地送了出来。
huáng龙岛最近举办一场小市,他趁着有客人来岛时,戴上青铜面具,混上了岛。
huáng龙岛严苛之极,他好不容易能上岛时,已近尾声,在众多高阶弟子中寻找,却是没找到他的踪迹,派了无数人打听,才得到消息说,从来没有见过萧泽上岛。
至此,他已失去了他的踪迹。
◇ ◇
花费了无数时光,辗转过了半年。
再次去拜访huáng龙主时,已有了诚心诚意的意思。
huáng龙主振了振衣袖,微微一笑:「当年你爱之如狂,却是说忘就忘了,我也很是不信。」
玉秋离心念一动,问道:「忘qíng丹是不是有解药?」
「其实忘qíng丹从来不是毒,只是给人喘息的契机。你一直想不起来,是因为那些事让你的内心觉得苦痛。所以有时候忘记还是一件好事,不是么?至少能让你快快活活的。」
「直接说无解药便可,不必找理由。」
huáng龙主gān咳了一声,说道:「白龙珠不是能让你达到目的么,我还想看看白龙珠到底有何神妙之处,你先试试再说嘛。」
「白龙珠?」
「你连他吃了白龙珠都忘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作为一位龙主,你竟然如此空前绝后……」
玉秋离冷冷地道:「你还没告诉我他在何处。」
「三弟的意思,是终于答应帮我铸剑了?」huáng龙主搓着手问。
「对。」
「我要三柄剑,你别忘了。」
「可以。」
huáng龙主看他答应得这般慡快,后悔不迭。早知道就问他要三十柄剑,却是失算了。但现在知道他的弱点,以后要做什么就容易得多了,于是眼睛笑得弯成了一双月牙:「他就在玄龙岛上,不必谢我。」
玉秋离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 ◇
寒潭冰冻三尺,冰上被人挖了一个两尺见方的圆dòng,仅容一个成年男子进入。旁边站着一个紫裳狐裘的青年和一个白衣男子。
紫裳男子双眼蒙着黑布,白衣男子袒露着右臂,但右臂上结了一层严霜,似乎是不断用冰水浇灌,仿佛血液都冻结了一般。
原来玄龙主为墨蛟雕了一座等身大小的玉像,赠与墨蛟,墨蛟觉得那玉像难以见人,于是趁着玄龙主不在时推进了寒潭里,寒潭水深千丈,下层十分漆黑,玄龙主水xing虽好,却是找寻不着,反而「落了病」。
墨蛟心疼之下,正好遇到萧泽前来求医,护主心切的墨蛟自然不会让玄龙主重病之下还用内功为人疗伤,便对萧泽说了难处。
萧泽又没有失明,自然看出玄龙主沉浸在温柔乡里,不愿多管别人死活。他正好需要用寒潭疗伤,便自告奋勇说愿意帮助墨蛟打捞玉雕。
寒潭虽然不过方圆十几里,底下却有乱流,而且潭水极深,他苦练了半年的水xing也没捞到玉雕,便猜测大约是玄龙主早就将玉雕捞走,只是故意欺骗墨蛟而已。
只可惜这寒潭初时见了成效,到后来也就没了用处。他发现自己渐渐抗不住白龙珠的毒xing,脸色更为苍白,时常头晕目眩,有时站都站不稳了。
看来用寒潭的水来疗伤终究是歧途。
墨蛟每天被玄龙主缠着,也不常来,今天是正好来看一看,正好遇到他从寒潭出来。
「我没找到玉雕,却是在夹fèng中找到一枚玉扳指,你看这枚扳指是不是熟悉?」萧泽将黝黑透亮的扳指放到墨蛟手心里。
墨蛟变化极大,相貌虽然普通,但比当年瘦了许多,再叫他胖鹌鹑已很不适当,不过他仍旧是安安静静的。
墨蛟摸着戒指,像是在辨认扳指的形状,疑惑地道:「我未曾见过,想必是哪位弟子掉落的。」
玉秋离一来就看到萧泽和墨蛟两人相对而立,像是含qíng脉脉地执手相看一般,当即一股怒气上涌,却只是站在一旁,冷冷地看。
萧泽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他,还以为他是来寻玄龙主,便装作没看到他,对墨蛟道:「我看这扳指挺漂亮的,你戴着正合适,来我帮你戴上吧。」
他牵着墨蛟的手,走到了寒潭边上的一块大石头上,让墨蛟坐下,拿起扳指就要给他戴,忽然之间却觉得手抬不起来,连扳指都拿不稳,只能颤抖着手jiāo到墨蛟手里。心知是玉秋离又来作梗,心下叹了一口气,只能温言对墨蛟道:「墨蛟大人,我忽然感到身上冷得很,先告退了。」
墨蛟忙道:「你休息几天吧,都捞了这么久了,捞不到也没办法,我再慢慢开解玄龙主就是了。」
萧泽便向墨蛟告辞,向出口处行去,经过玉秋离身旁时,他颔首为礼,便想从他身边绕道而过。
鬼使神差地,玉秋离伸手抓住了他的。
他浑身一震,当即抽回了手。
两人都是震惊地看着对方,仿佛一辈子也未曾这么端详过彼此。
手心传来一掠而过的冰冷让玉秋离心脏传来一阵疼痛,萧泽右肩袒露着,他看到了萧泽右臂上怵目惊心的血孔,几乎是立时回想起了那支通体沾满了鲜血的筷子,曾经从他的手臂贯穿而过。
不是轻伤么?为什么没有愈合?
他心中无数个念头转过,但最终没有问出口,只是缓缓道:「我想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
萧泽温和地笑了笑:「要谈的不是早就谈过了么?恕我不能奉陪了。」
他的笑容冷漠疏离,还不如一个初次相逢的陌生人。
玉秋离油然生出一股怒意,扣住他的肩膀,他按住了玉秋离的手腕,想要他撤手,玉秋离却是揽住他的腰,bī着他靠近自己。
萧泽右手几乎完全冻僵,反应更是迟钝,此时受制,只得压低声音道:「龙主有事回去再说吧,总不能在人家家门口打起来。」
玉秋离松开了手:「跟我回岛。」
他语气十分qiáng硬,萧泽无可无不可地笑了笑「龙主有令,属下又怎敢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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