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梨散沉默至此,终于又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说七门可怜,但若说无辜,钟家同样无辜,清聆阁亦然,你与清聆阁中弟子同甘共苦,却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残杀殆尽,当时若真不是为了保全自己,怎么又不去考虑他们可怜?”
——能将同门之谊抛却至此,不能不让人心寒,口中却说为七门弟子,怎么听都只是借口!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霍津兮眯起眼睛,道,“鹿公子,你算是钟盟主的外甥,为钟家说话也是应该的,不过你可知道钟姑娘,不,岳夫人那时做过什么?”
鹿梨散面色一僵,霍津兮不慌不忙地继续道:“岳夫人得知之后,非但义无反顾地与钟家撇清了关系,而且主动参与了江湖那次扫阁行动,生怕别人将她与钟家等同,所以如今若在江湖上提到她,她是唯一口碑不减的钟家人,若要和岳夫人比不记qíng分,霍某实在望尘莫及。”
鹿梨散毕竟年轻,只听母亲讲过旧事,却从没有人讲得如此露骨,手上的骨节已攥得发白,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霍津兮不再与他计较,意味深长地对杜宣木道:“我容你再问一个问题。”
杜宣木苦笑一声,道:“你为何做了武林盟主?”
霍津兮哈哈笑道:“我原本并没有做武林盟住的打算,只是清聆阁已毁,谢家虽是名门世家,却不多涉江湖,可做隐匿,又可下半辈子吃穿不愁,所以我二十年前伺机杀了与我年龄相仿的谢故园,取代了他的身份,可没想到钟家灭亡之后武林盟人才竟如此不济,我只凭着过去知晓的qíng报,借着谢故园的身份在江湖上随便混了几年,竟鬼使神差地混到了盟主的位置——”
“你已经不是盟主了!”范三老爷怒喝道,“霍津兮,你陷害前任盟主,散布谣言祸乱江湖,我等今日绝不能再容你撒野!”
杜宣木轻轻摇了摇头,霍津兮冷笑道:“可惜你们今日不一定能走出谢家,甚至可能连这间屋都出不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了几步,门外一片黑暗,却又浮出了许多黑色的人影。
与那夜在林中见到的无数的杀手如出一辙,杜宣木的头皮顿时发麻,厅中灯影几经晃动,四面的窗外竟也浮现出许多的影子来。
这些人出现的悄无声息,就好像从地底下凭空冒出,随叫随到,那五人不禁大骇,杜宣木却只叹了口气,从从容容地道:“范三老爷,我们本就在霍津兮的地盘上,妄想捉拿霍津兮,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洛甘棠笑道:“方才霍津兮叫人进来,想必不是传令让腾垣过来,而是传令让杀手过来罢。”
只可惜杜宣木那时没有拦住,不过,如果他真的拦住了,他们四人恐怕又会与那五人打起来了。
霍津兮颇为赞许地一笑,人却朝门外逃了出去,杜宣木离得最近,立刻追上前去,对方却也早有防备,两名杀手即刻迎面上前,虽不是武功高qiáng之徒,不等几人上前支援,杜宣木就已将那二人砍倒,但也足够让霍津兮离开,那人前脚出门,室内却忽地一暗,所有的灯瞬间被人挑熄,正门轰然关闭。
厅中乍一失光,伸手不见五指,杜宣木一剑砍在门上,竟没能将其斩开,继而便是破空之声次第而起,顿时失色道:“小心!”
厅外四面杀手,墙上窗纸破开无数小dòng,暗器自外猎猎而入,四处飞散,几人目不见光,只有破dòng间漏进光斑,却如夜色星辰,毫无照明之用,唯有耳边风声飞纵bī人,yù将这九人锁在厅中活活耗死,杜宣木懒得再躲,gān脆一面舞剑挡住暗器,一面继续狠劈那门,厅中也叮叮当当响成一片,知道就算偶然有人中招,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镖,杜宣木沉下心思,只凝神在那扇门上,可过了不久,呼啸的暗器声中忽然听到一声惨呼,虽然语气惊惨,声音却小得很,不禁担心道:“怎么了?”
“没怎么,”洛甘棠的声音里满是笑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有暗器从窗外穿入,外面的人却万没有想到会有暗器从厅内穿出,厅内躲闪空间尚宽,厅外的人却是一个挨一个站着,洛甘棠围墙游走,几乎百发百中,可等到杜宣木终于劈开了门,几人一涌而出,庭中却已经来了更多的杀手。
夜风正紧,月色暗淡,这五名客人本就是为议事而来,地位虽不低,武功却并非顶尖,看着黑压压的中庭,都不禁脊背发寒。廖秀方才被鹿梨散斩断了长鞭,卢家老二背着“神算子”的名声,武功不济足见一斑,几人只好一边护住这二人,一边试图向外突围,总算是移出几步,杜宣木又觉得束手束脚,gān脆稍一提气,直接跃入敌阵之中,放开剑意,打得痛快淋漓,洛甘棠看他抽身前阵,忍不住也跟着突围而出,一路追他而去。
前方金银辟路,后面几人虽武功稍逊一筹,却觉得轻松得多了,很快杀出了这片院子,杀手是以霍津兮的名义豢养,谢家上下一无所知,谢家人却早已被下了迷药,纵然这几人声势震动,也没有惊开一盏房灯,更没有惊动一名家仆。
等到洛甘棠终于追上了杜宣木,眼前的人依旧不见减少,杜宣木手中忙着对敌,回头看他一眼,不冷不热地道:“你莫要碍我的事。”
洛甘棠哈哈笑道:“现在你未必打得过我,应该是你不要碍我的事才对。”
嘴上这么说,却莫名地多了默契,明明是两种相克的武学套路,可初一合作,步法招式之间非但没有丝毫gān扰,反而无比契合,杜宣木踏着步子照旧挥出一剑,洛甘棠正巧在斜后方绞住一批攻击,洛甘棠若有暗器出手,杜宣木又恰好站在他不必顾忌的位置,一金一银jiāo替回转,竟比方才愈发顺畅,洛甘棠不禁笑道:“小杜,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我让不碍你就果然不碍了——”
杜宣木也正在惊奇,不禁道:“你这是什么招式?”
“若是不算轮椅,我从头到尾只会手上这一样东西,”洛甘棠眨眨眼,道,“不过,过去我出手的时候,你要么是在看,要么是在和我打。”
杜宣木一笑,道:“确实如此。”
打斗正顺,远远地已经望见了谢家正门,杜宣木眼前忽然一花,身旁斜出一个人来,一掌挥在剑上,竟震得他虎口一麻,连连退开几步,只见霍津兮笑道:“二位势不可挡,我这些手下恐怕不是对手。”
一双铁掌利器不惧,已比在厅中那次出了杀招,杜宣木独自抽身应付,竟有些力不从心,眼看着被压住了剑势,洛甘棠只好弃了眼前的战局上前帮忙,那群杀手gān脆地放了他过去,转而全朝沈小年他们涌去。
洛甘棠玉罗飞转,金锯留影,让霍津兮双掌虽硬,但也不免忌惮几分,三人一时僵持不下,可另一面人虽多,却显然已无法再敌,伤重自保尚且困难,掩护更已经无法周全,明显被压得败退下来。
杜宣木看在眼里,不禁心急如焚,手中招招猛紧,却还是无法撼动对方分毫,反而只顾取巧却乱了方寸,破绽几出,洛甘棠见状一一补救,继而轻皱起眉,道:“小杜,不要急。”
洛甘棠一句点醒,杜宣木咬牙重整剑意,心气却仍旧无法平息,偏偏又听得一处有人高声道:“园主!”
声音一响,杜宣木的心一沉到底,失声喊道:“腾垣!?”
——若是腾垣再来,他们二人绝不再是对手,这下要如何是好?
63
63、31.无仇无终 …
霍津兮先是一怔,继而一喜,道:“你竟回来了!”
一条身影自房顶飞跃而下,腾垣迅速扑入三人阵中,弯刀尚未出鞘,已将杜宣木的剑高高架起,杜宣木正在焦急,gān脆左手向上一递,双手握住剑柄向下猛一使力,原本只是想压下力去,没曾想耳边“锵”地一声惊响,好像是斩断了什么。
杜宣木惊诧万分,手中依旧是一泓银光,他难道斩断了腾垣的刀?
还没等他反应,便又看到腾垣的手上又多了一道光。
腾垣应当还有一柄弯钩做武器,杜宣木这么想着,却愈发惊诧了。
那道光很熟悉,却不是弯钩的银光,而是一抹无比张扬的金色,金得发白,眨眼间便消失了。
“你——”
杜宣木和洛甘棠已停了手,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道金光刺进霍津兮的心口。
霍津兮瞪大了眼睛,连目光也冷了下来,也好像明白了什么。
腾垣的颈上很gān净,并没有杜宣木所说的剑伤,他一言不发地丢了断刀,一手揭去脸上伪装,露出一张暗色的脸。
霍津兮握住胸口那柄剑,剑锋热得发烫,掌心却是冰凉,龙翔的语气中掩饰不住喜悦,喜悦到有些颤抖,他双目通红,逐渐又浮起了狂妄的笑意:“霍津兮,我真是太好运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蘑菇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