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担心的两件事都没有发生,他的亲兵十分卖力,陈忆安也仍旧好好地活着,只不过他现在已经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等了十来个时辰,就只等到这么一个结果,他只觉得心头无名火起,上前重重踹了那被挂在刑架上的人一脚。这一脚可没留力,jīng铁的靴尖磕在胸腹之间,踹得陈忆安弓起了腰,吐出了一口血。萧明捏着陈忆安的下巴,只见对方抬起头,脸上被血污沾染得快看不清容貌,但一双清明的眼睛看着他,竟满是挑衅和不屑。
“行啊你,年纪轻轻,还挺有骨气!”他恶狠狠地道。
陈忆安只当他在放屁,连一个字都吝于回应。
“好,很好。”萧明忽然松开了他,后退一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的血人,慢慢露出一个极度yīn险的笑容,“给你最后一个晚上,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你还不认,我就对外说你陈忆安畏罪自杀,再将你的尸首抛到乱葬岗上喂狗!”
“哈。”虽然嗓音已经嘶哑,刑架上的人仍不屑道,“别明天了,就现在吧,也替你的手下省些力气。”
“你……!”
“动手啊。”陈忆安用余光觑着他,淡漠地威胁。
萧明负手在这个布满血腥气的地方踱了两圈,只觉得焦头烂额,陈忆安认或不认,对他来说区别实在是太大了。他不能冒着引起兵变的风险无故诛杀这样一个在军中颇有威望的少年将领。他转了几圈,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想起一件事来。这件事一经浮现,就令他愈想愈是有趣,看着陈忆安,他的神qíng不由渐渐松懈下来,甚至还浮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我记得有传闻说,你和那个九夷的间谍很是要好。他叫什么名字?是叫伏伶对吧?”萧明凑近了他,他满意地看到陈忆安的神色微变,便笑得愈发开心,“朔方军前后两次失败,不会是你特意卖给对方的消息吧?”
“你在开什么玩笑。”陈忆安的瞳孔收缩了一瞬,他顿了一会儿,反问道,“我会连自己都卖?”
“你毫发无伤地回来,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你……”
这回换作陈忆安哑口无言。萧明按上他的肩膀,手指深深掐入他的伤口,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他每次去酒肆都是偷摸从军营溜出,是以与伏伶的事除了他二人无人了解,旁人只知他们jiāo往稍密,不疑有他。这种在世人眼中违背伦常的事,也无需四处宣扬。且伏伶曾是个琴师,与他时常jiāo往的不仅仅陈忆安一个。但关于平夷军的qíng报的确是陈忆安亲口在chuáng笫之间吐露,他早已悔不当初,现在物是人非,他想起过去的种种,百般滋味浮上心头,又忆起昨日面对毫无反抗之力的伏伶,竟根本无法下手,连自己也摸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绪,顿时失了反驳的言语。
疼痛深入骨髓,他眼前开始一阵阵地眩晕。
“将军,萧将军,不好啦!”外头忽然有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仓皇失措。
萧明收住笑声,不耐地道:“什么事!?”
“张……张迁带了好多人马,号称讨伐叛逆,已经烧了营帐,不见您的踪影,正在往地牢而来。我们的人没有指挥,不是他们的对手,现在城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张迁拿着镇边将军令,一路畅通无阻,我们根本拦不住他!”
“反了他了!”萧明闻言,顿时拍案而起。
“我们怎么办?”
“留下两个看好此人,其他人随我出去迎敌!”
第22章 平乱
一向平静的邺丘城忽然毫无征兆地乱成了一锅粥。虽然九夷人时不时前来攻城,可那动静始终都在城外,城内的百姓见敌人攻不进来,也就放下了心,此刻都在安睡,谁都未曾想到在这寂静的夜晚邺丘城内忽然杀声四起,一大群穿着南泽甲胄的士兵在大街上来来去去,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敌军终于破了城,吓得缩在房内瑟瑟发抖,无人敢出来打探qíng况。
邺丘大牢外火光通明,喊杀震天,萧明带着自己的亲兵急匆匆地赶到外头,只见满眼都是手持武器的士兵,一水的南泽服饰,竟一时都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兵,哪些是张迁的兵,令他不由瞪大了眼睛。凝神细听了片刻,他听到战团中有人正不断地喊话,只是那喊声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呼喝和惨叫中,不甚清晰。
“张将军有令,捉拿逆贼萧明,其从属立即放下武器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这一句话落入耳中,登时气得他七窍生烟,刷的一声抽出佩刀,怒道:“这张迁真是反了!我们的人呢!?”
他身旁的一名亲兵顿时拔足而去,半晌才回,哭丧着脸道:“我们的人原本都在驻地那边,现在都被张迁的人打散了,有的陷在战团,有的已经投降,还有的gān脆跑路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怕是召不回来啦!”
萧明又惊又怒,一脚踹在他身上:“废物!要你何用?”
“萧将军,这……这可怪不得我……”
“怪不得你?你他妈不是报信晚了,让张迁这小子为所yù为,老子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萧明自从决心卖城求荣后,对自己生命的爱惜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此刻形势岌岌可危,他惊怒之下,只想顾全自己的xing命,为此连跟随自己多年的亲信都随意打骂,其他几个看在眼里,面上已经隐隐多了一丝不忿之色,被踢的那个面色青白,丝毫不敢出声。
萧明却不在乎这些,他心急如焚,思前想后,竟一时没了个主意。他当然不愿落入张迁手里,可也不愿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跑了。要是他跑了,怀英和窦言许给他的诸般好处岂不成了一场空?人一有了yù望,就会变得患得患失,他的双脚宛如被钉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未待他犹豫多久,远处战团中几个眼尖的士兵已瞧见了他,纷纷大声道:“萧明在那里!”
顿时所有人都朝着他围拢过来。萧明骇了一跳,下意识地拔足往敞开的地牢大门退去,口中一边道:“快替我拦住他们!”
几个亲兵面面相觑,拔出了武器,但竟犯了和刚才萧明一样的毛病,不知是帮他好还是不帮好。不多时只见张迁骑着马上前,手持镇边将军令,扬声下令:“对面的人听着!逆贼萧明串通九夷,罪无可赦,本将要将他拿下问罪,谅尔等不知详qíng,不与同罪,即刻投降,可免一死!”
那几个亲兵对上官私底下做的那些龌龊事知根知底,本就有所不屑,只是没胆子发作罢了,此刻见萧明大势已去,又是利刃加颈,也由不得他们多思考,纷纷松了手,一时间一片兵刃落地的脆响。
冲入牢门的士卒也毫不含糊,不过片刻就将灰头土脸的萧明押了出来。他两条膀子虽被制住,却还显得有几分镇定,先是瞪了那群轻易投降的亲兵一眼,瞪得他们躲开了视线,随即哈哈一笑,按捺着几分心虚,向张迁道:“我就不信你没有证据,敢平白无故地诛杀本将!张迁,你是要发动兵变么?还不快快将我放开,否则这件事传进永安城,你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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