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南石道:“蛊术之所以被列为禁术,不仅仅是因为其修炼需以活人为祭品,还因其对修士本身也会产生极大的反噬作用。不同的蛊术,反噬作用相应也会有所不同,仙界中人——哪怕是我当时的师尊凌阳道人——对此事也知之甚少,加之云纾做事滴水不漏,根本让人找不出破绽来。我也是近日寻着yīn气到了天山,偶然间撞见云纾,这才明白了过来。由蛊虫吸食活人jīng血,再服下由这些蛊虫制成的药丸,这中间并没有直接接触到活人,因此反噬作用相对缓慢,也不甚明显。然而随着年岁推移,作用会逐渐累积,直到云纾已无法靠自己的灵力压制,便只好吸食活人阳气。”
“说到阳气,自然是以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最为纯净,所以才发生了我们看到的一切,对吗?”余凉接话道。
余南石点点头,道:“不错。他在吸食完阳气之后,都会解开衣衫察看,我亲眼看到,在他心口区域的地方,有一块很大的紫红色尸斑。活人身上绝不会出现此物,因此我猜测,这就是蛊术的反噬作用。”
余凉一摊手,“那这就简单了。只要当众把他衣服扒了,大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季风:“……”
余南石心道:“此等流氓做派,这孩子还真是随我呀……”
“不过,爹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余凉问道。
余南石苦笑道:“魂魄想要轮回,必须得到世人的祝福。我死后,一则没有被葬入茔墓,二则无人供奉我的牌位,我怨气太重,又得不到世人赠予我的阳气,自然就变成孤魂野鬼,日日找寻yīn气旺|盛之所来维持我的形态。近日因天山yīn气陡然增qiáng,我来到此处,才恰好撞见了此事。”
余凉不解道:“无人供奉你的牌位?兰芷君也……没有吗?”
余南石道:“此事是我的意思,只因我在人间尚有挂念之事,不甘心就此忘却过往转世轮回,这才没让阿檀为我立碑立匾,你莫要怪他。”
余凉垂下眼道:“他这次让我来天山,也是你托梦告诉他的吗?为什么……你要让兰芷君瞒着我二十多年?一直以来,我对你的印象,都是旁人说与我的,他们说你品行不端,自甘堕落,明明有大好前程,却因心生邪念堕入魔道。你为什么不能一开始就告诉我真|相?为什么不让一个孩子知道他父亲到底是怎样的人?”
“阿凉。”余南石缓缓道,“你父亲是怎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想成为怎样的人。我不想让你怀着仇恨和怨毒长大,我不想让你把复仇作为自己人生的意义,那样太可悲了。我想等你长大,等你有足够的能力辨清是非黑白的时候,再把这一切告诉你,至于之后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那就是你自己的事qíng了。不过现在看来,这样的做法,还是让你痛苦了……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恨我?”
“没有什么恨能够持续二十年的。”余凉自嘲地笑笑,“即使我曾经恨过你,如今也不恨了。我没有资格埋怨你什么,毕竟在当时的qíng况下,也没有一种选择,能够不伤害任何人,而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你只不过是保护了你想保护的人而已。”
“阿凉……”
“你之所以不愿转世轮回,不过是因为你对自己当年所做的选择心怀愧疚,想以自己的方式赎罪。这些年你苦苦追寻的,不就是一个真|相吗?”余凉的眼睛里闪烁着什么东西,“你当年的所作所为,不值得被原谅,也不值得被同qíng,却不应该被人肆意曲解。我会尽我所能帮你洗净冤屈,而这不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父亲,还是因为我想证明,这个世上,永远有公道存在。”
余南石微微晃了晃神,恍惚间好似在儿子的眼睛里,同过去的自己狭路相逢。
没有人永远青chūn年少,没有人永远保有赤诚之心和一腔热血,但是,总会有人通过我们的血脉,把这份信念传承下去。
良久,余南石才回过神来,他看着余凉,欣慰地笑了,“阿凉,你真的长大了。”
“跟你上一次见我那会儿相比,确实长大了不少。”余凉也笑了。
季风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前辈可知,这天山的妖魔藏在何处?”
余南石怔了怔,“妖魔?这里吗?天山的妖shòu不过是些雪貂jīng、雪豹jīng罢了,哪有什么妖魔?”
余凉时和季风对望了一眼,“可是我们便是循着妖气找到了这里,按理说我的判断不该出错的。”
余南石皱起眉,“那就奇怪了。若是有甚妖魔,我该早发现了才是。”
余凉拍拍dòng壁,“我刚才检查过了,这里就是个天然的dòng|xué,不存在机关,也没有密道密室……妖魔应该也不会藏在这里。”
余凉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季风突然道:“余凉,你手上!!”
余凉乍见自己手中的“瞬移符”燃起了绿火,吃了一惊,迅疾地抽|出两张“截断符”燃了,再用火符把剩下的“瞬移符”烧了个gāngān净净。
“好险……”余凉缓了口气,“云纾若在此时过来,真不知此事该怎生收场。”
余南石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快走罢。”
“爹……”余凉迟疑着,毕竟这一别,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余凉,我在前面等你。”季风知道父子俩还有话要说,遂先行了一步。
待季风走了,余南石轻声道:“阿凉,爹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爹对不起你。你的余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没有办法陪在你身边,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余凉心底泛着苦,“爹,我回去之后,会给你立碑的。”
余南石飘到余凉跟前,细细打量着他,“不过说起来,你跟我长得还是有几分像的……嗯,都是讨女孩子喜欢的长相。”
“谁说的?我长得比你正直多了。”余凉qiáng挤出笑颜,“一个被女孩子当成臭流氓给一脚踹飞的人,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余南石笑着摇了摇头,“好汉不提当年勇。”
“那我走了,爹你……你好好保重。”
“嗯……唉,等等。”余南石突然叫住了余凉。
“嗯?怎么了?”余凉转身。
余南石一只手摩挲着下巴,“那个季风……看起来跟你关系不错啊。他是你朋友?”
余凉愣了愣,想了半天,含含糊糊道:“嗯……算是吧。”
“哦,那没什么了。”余南石笑了笑,“后会无期了,余大侠。”
二
余凉穿过甬道走到dòng口,季风已经在等他。两人游上湖面,随意把外衣裹在身上,便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
余凉再度拿出罗盘,见指针依然转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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