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连奎一身青衣平整无痕,手中长剑冷光粼粼,戾南城的问话他也不答,就这么空茫茫站着,周围的人在他眼里似乎不是手持刀戟的禁卫,而是已死之人,引不起他半分警惕。
戾南伸指敲敲脑袋,“姑且让我猜猜,你不会是想行刺皇上吧?”
尾音落地,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涌动的煞气如出一辙。
对视片刻,戾南城一步步退后,两边侍卫补上,包围之势牢不可破。
“上。”为首的都尉发令。
善武者弄剑,好似善画者泼墨。
郝连奎的招式简单明确,一剑封喉,飞溅的鲜血将金砖涂成赤玉。
不消半盏茶,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地上尸身横陈渐凉,除了剑梢尚在滴血,郝连奎那一身青衣未染半点血迹。
戾南城将这惊世骇俗一幕尽收眼里,却无惧色,还不怕死抚起掌来,但夸言却无必要。
掌声落,他打斜眼看向待命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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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二十栽,绿野添新坟。
墓碑上行书刻六字,郝连奎乔青墓。
是座空坟,衣冠冢。
找到的只是郝连奎的随身佩剑,还有京城悬挂的榜文,未指名道姓,只说叛将贼子擅闯宫禁行刺圣上,刑车裂。
那把剑被丢弃在刑场外的乱石堆里。
行刺不成是必然,不过是给自己寻一个去死的正当理由。
“南归,我们起兵吧。”林成风说道,目光在墓碑上流连。
哑巴将折得不成样的草鹤,挂上石碑一角,“你不管西陲蛮夷了?”
“若失寸土,我必十倍夺回。”
第59章 五十八
五十八
“主子,剑被取走了。”陌云谨慎又谨慎。
戾南城没吱声,刚换好药,他正自己缠绷带,方才看了眼伤口,半愈合中。他也是血肉之躯,也会疼,疼了会皱眉,会冒冷汗,大概因为从小到大没受如此重的皮肉伤,所以和喝苦药一样,出奇地能忍。
可最近,他断了药。
“主子…”陌云心里不安,戾南城没搭理他也没叫他退下,他就想多说几句,“青晏……”
戾南城立刻朝他投去一眼,然后继续又一圈一圈缠绕纱布。
算是默许他可以接着说,“青晏和郝连奎并没有死,为何不告诉他们?”
“一个人心里有气,总得发泄干净才痛快。”戾南城将布头塞紧,穿上里衣,一切做得得顺畅。
陌云垂手站着,思索戾南城的话,从未听闻让人发泄怒气的方法,是让他更恨自己。
幸在郝连奎收到戾南城的亲笔,居然完全相信他能保住青晏,其实鞭长莫及,郝连奎除了相信他,别无他法。更万幸的是老天助他,青晏命不该绝。
只是一番试探将他彻底击败——哑巴千真万确恨他入骨。
上演一场行刺假死,各取所需,一个从此隐姓埋名,一个成功集万千怨念于一身。
隔了一会戾南城坐到榻上,抬起眼看着陌云,“这事得多谢你,不然无常怎肯救人。”
提起无常鬼才,陌云少见的红了脸。
“他就没个真名么?”戾南城斜嘴坏笑起来。
“何以欢。”陌云讪讪。
“人生无常,何以为欢。”戾南城喃喃自话,继而笑了笑,“此间事了,你去巫冥山吧。”
“主子要赶我走?”陌云慌忙出声。
戾南城翻眼,缀了口茶,斜向陌云的眼神简直坏透顶,“不是赶你,爹在巫冥山,虽说算是一家人,也不好太麻烦神医。”
陌云的脸越发红彤,但也松了口气,“以他的医术定能根治瘤症。”
戾南城站起,拍了拍陌云肩膀,走向挂着朝服的衣架,“所以你更要和他处好关系,去吧,唤陌风,准备上朝。”
这时,陌风进屋,手中汤药冒着丝丝白气。
“不是说过,无需费时煎药了么?”语中气不悦。
“主子,你已经五日没喝了。”
“我有数,不必多说,备驾。”
陌风只好把药碗放到一旁,呈上一张信纸,“蔡将军飞鸽传书,询问是否继续进军。”
“到哪了?”
“距鹤山关还有八百里。”
戾南城将袖口理平整,边笑道,“行军速度够慢的,叫他回军,没我的令,不得再出苍壕。”
“是,吕铎那边……”
“暂不管,陌云,你留意动向。”
郝连奎完全可以举兵攻破京城,再杀李麟为青晏报仇,他却选了一条不归路。
许是十几年为将,骨胆忠诚,要他背君叛国他做不到。
其实哑巴明白,林成风也明白,生无可恋,死又何哀。
即使如此,心头之恨始终难消。
可起兵,不是说说就行,需得从长计议。
如果效仿戾南城,并非全然不可行,但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京城,恐怕逃不过他的耳目。
不消说,戾南城,一定还是死保李麟。想到这点,哑巴心底的忿怒就像洪水猛兽,因寻不到缺口而疯狂叫嚣,压得他浑身钝痛。
然而怒气再难平,当务之急要为军队竖一面正义的旗帜。
思前想后,两人决定先缓缓撤回西陲。
西陲兵撤军的消息传到京城,风波消匿,心石落定,满城的人欢欣鼓舞。
这消息,戾南城早几日便知。于是北军也得令撤回驻地。
这一日,陌云再回复命。
西陲军已退入西陲地界。
他们就这样忍气吞声了?可能吗?陌云将鹤山关暗查了个遍,结果就是对方一口锅一把柴也没留下。
他将疑虑一齐禀明。
戾南城对此只是笑笑,散漫一问,
“李徽如何?”
“藏在郊边寮房,绝对隐蔽。”陌云禀完,忽地灵光一现,一股脑说出好长一句话,“他们不是放弃,而是想寻机劫走大皇子?就像当初主子命我们劫走二皇子一样,所以才提前把他偷换出宗人府。”
戾南城朗笑,拿扇柄敲他一记脆生生的爆栗,“我有此预见,可不要成仙了。”
笑完,他正经神色,语气却又极淡,“陌云,上次叫你去巫冥山你还记得吗?”
陌云沉下脸来,回道,“记得。”
“明日,你送李徽出城,送到西陲边地就扔下,然后你就去吧,我没唤你,不准私离巫冥山。”
陌云呆怔,眼都瞪圆了,“主子这么做不是为虎傅翼吗?”
戾南城望天边浮云,悠长一口气送出,凹陷的眼眶中间那鼻梁更加坚耸。
与其说为虎傅翼,不如说,成人之美吧,
“怎么现在你连主子也要管了?按我说的做,切记不可暴露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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