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溪上了年纪,为人处世都较为平稳淡然。但此时听到卿如仕的这一番话,眼神也是微微地一变——早先,自己只觉得这年轻人狡猾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但如今一看,却渐渐地对他有所改观。
“琐离公子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也许也是一种荣幸。”源溪稍弯嘴角,和蔼近人地笑着。
“大叔,您别看我现在这个样,我要说我能把留在卿府的军事公文带出来,你信不?”卿如仕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骄傲地看着源溪。
闻言,源溪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可……公子不过是你的故友,若是成功了,这份恩情要怎么还才好?”
卿如仕神思恍惚了那么几秒,而后坚定地回答道:“爱怎么还,就怎么还呗。”他见源溪半知不解,便摸了摸下巴,继续道:“早先我在盼香阁被玉笙……或者说,被觞鹭伺候的时候,我只觉得这是个乖巧温顺的小倌,嘴巴里还偶尔会放出几句能把我噎到的恶言,实在是勾人兴致。”忽然,他的眼神变得异常柔和,仿佛想起了什么值得自豪的事,“后来啊,枢密使曹大人暗访盼香阁时,觞鹭明面上一副笨拙的样子,结果脑袋转得可快了,我当时就知道,这小倌长得这么像玉笙,政治素养又不赖,肯定不是一般人。”他耸了耸肩,“再后来嘛,我和玉笙就在天坛城门附近撞见了,一相认,倒把我惊呆了——这小子秘密可真多。于是我就下定决心,能见光的、不能见光的,全都得打探清楚,谁叫老子就是这么不要脸!”他爽朗地笑过几声之后,又回过神,“现在嘛……算是有点头绪了,玉笙这家伙就是打定主意要复兴瑶瑟,劝也劝不动的。既然我俩交情不浅又有缘碰面,那相互照应也没什么不好的。”想到尚琐离需要用肉体去寻他方庇护,他也是一阵痛惜,但这话该想不该讲,因为以尚琐离的性子,恐怕不乐意被人怜悯。
“如仕公子,有一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
“哦?”卿如仕问,“什么事,但说无妨。”
“琐离公子会在明日亥时会面郑大人,他打算单枪匹马地完事,不允许我一道前去,但……他只说不让我陪同,可从来没说不让你陪同。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跟着去,就当是替我照看照看公子,免得郑镖头干出什么伤害他的事。”
卿如仕一弯嘴角,道:“乐意之至。只是赶明儿同玉笙商量的时候,源叔您可千万得向着我,多多在他面前说我好话啊。”
☆、第十章
盼香阁的老鸨见有客人来了,便忙迎上去。只见,踏入阁门的是一袭黛青色衣衫的裘烈行,还有他身边的筝王缘央。
“裘大人,多日不见!”
“雾桐可在?”裘烈行温和地向老鸨询问道。
老鸨二话不说招来了杂役,“叫雾桐那家伙过来,裘大人找他呢!”
杂役领命下去没多久,雾桐便从不远处的阁道内走了出来。他见缘央和裘烈行站在一块,便面露狐疑,无意中抬了抬右眉,总觉得裘烈行此次前来是有盘算的。
裘烈行略转过身,语气平缓地问老鸨:“我若说,想赎他们两个出去,那共需多少银两?”
雾桐一听这话便更疑惑了,早先这裘烈行似乎很赏识缘央,想赎他出去也不是没有道理,可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老鸨呆愣着,眼睛似乎要掉出来,“且慢,裘大人,您说想赎他们两个?”她醒醒神,接着道,“大人,奴家可就丑话说在前了,缘央现在可是头牌,身价自是咱们盼香阁里最顶尖的;而雾桐虽被刮花了脸,生意不如以前,但好歹也是前头牌,身价虽不如缘央,但与寻常小倌比起来,也是多了那么十九八两的。”
裘烈行只从容地点了点头,“价格好商量。”末了,他又转身面对雾桐,问道,“你可愿随我们一同离开这儿?”
雾桐不过多久,便重重点头,“愿意,白来的机会,哪能不愿意!”
裘烈行满意地微微一笑,而后又问老鸨,“姑娘,你们这阁里可能腾出一间房,供我们三人商议点儿私事?”
眼看大批银子就要到手,老鸨哪会说不能,“您请,您请,就阁道里哪些,只要没人,便随您选。”
待缘央和雾桐都进了阁室,裘烈行便关紧门,生怕走漏了风声。他坐到阁室左边的床上,两只胳膊分别抵在膝盖上。
缘央和雾桐则双双坐到阁室右边的床上。
“我收到了双成——也就是早先那个身穿盔甲,站在我身旁,后来又恰好在琴馆遇到你的家伙——的传信。”裘烈行对缘央说,“那天的状况,我已大致了解了——双成逃亡的途中恰好遇见了你,连累你也被追杀他的人记住了外貌。他让我照看好你,并交代我,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将你赎出去,免得让那些人有机可乘,危害你的性命。”
“卿双成还挺够意思的,”雾桐下意识地笑了笑,全然没注意到旁边的裘烈行悄悄皱了皱眉头,他觉得雾桐直呼卿如仕的姓氏和表字是很不妥的行为,“既然你来这里是为了带走缘央,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想把我也一起带走?”
裘烈行干笑了一声,“不是我想把你带走,这是他的意思。”说罢,他用眼神指了指缘央。
雾桐看向缘央,挑眉道,“你的意思?”
缘央闭眼冷哼一声,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你的脸被刮花、右腿被废,其中也有我的一部分责任。现在能出去,给你一点恩惠也无妨。”
“哼……”雾桐悄声冷笑后便甩过头。
当初,雾桐还是头牌的时候,蒋飞驰便已在盼香阁内臭名昭著。被他点过的小倌,没有一个能身子完好地从阁室里出来——多多少少地,都带了点伤,轻的也就几道刮痕,重的便直接没了命。
一开始,蒋飞驰并没有对缘央和雾桐虎视眈眈,只找些寻常的小倌,来满足自己的另类趣味。可日子久了,蒋飞驰就开始好奇,这盼香阁里的头牌是什么滋味,于是,他首先找上了当时还得空闲的缘央。
缘央见蒋飞驰拦下自己,便觉得不妙。可蒋飞驰是客,他是倌,没有特别的理由,倌儿自然是不能拒绝客人的。于是,他只能左一句右一句地与蒋飞驰周旋,希望拖得久了,自己没准能灵光一动,想到什么好办法。
蒋飞驰与缘央就这样在盼香阁酒席间聊了好一会儿,前者的耐性没一会儿便被耗光了,于是他废话不多说便拽起缘央,想让后者伺候他去。
缘央一看自己快坚持不住了,情急之下,便对蒋飞驰说了一句:“雾桐相公柳腰花态,非缘央可比,大人若是贪恋温柔乡,可得物色个合适的人选。”
蒋飞驰一听这话也是一愣——盼香阁内竞争如此激烈,倌儿们之间,当是谁也不愿夸奖谁的,可这舞魁雾桐究竟是何等绝色,才能让同为头牌的筝王缘央也这么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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