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府中的菜色精致,口味也不输内廷,李泱却不动筷,自斟自饮道:“我得了这次的差事,全然是个意外,运气可以有一次,但不一定有第二次,若惹恼了五哥,我的下场谁知会怎么样。”
李泱嘴角噙笑,说的自然又随意,尽管此话不无道理,可李沛心中还是有不少惋惜之意,他摇了摇头,笑道:“也罢也罢,你向来闲散惯了,真的参与起朝事来,说不定还觉得拘束呢。”
破败的宫室内尘埃满布,梁间廊下不少地方都结了蛛网,屋外的天光照到里面,暗了又暗,直到殿门缓缓开了一道,日光钻入屋子里,才见扬起的灰尘飞舞在破旧的帷帐间。
信王还在门外时,就听见屋内有人在大叫大嚷,那是李渂的声音。
“你们这是假传旨意!我是宅家的长子,他怎会要杀我?我要见宅家!我都是受孙家胁迫,你们快去通传,我要面见宅家。”
听见门口有声响,颓败的李渂立即直起身子,高声道:“是宅家派人来了吗?”他日日求见皇帝,可无论如何皇帝都不肯见他。
殿内纷飞的尘埃让信王咳嗽了几声,东宫李渂是住不得了,这败落的偏殿倒还能做他的容身之所,信王边走边道:“怎的还在发春秋大梦,你也不想想你犯得是何等大罪,竟还痴心妄想宅家会见你。”
一见是信王来了,李渂愈加激动起来,骂道:“你来做什么?滚出去!我要见宅家!”一旁的侍卫听他胡言乱语,立即朝李渂肚子上踹了一脚,喝道:“大胆!你还当自己是太子不成!”
领头的侍卫见了信王,立即上前面露难色道:“殿下,皇帝已下了旨意,可他却迟迟不肯就范,卑职实在是没法子。”
这些年信王在李渂那里受了不少气,今日李渂落此下场,真是大快人心,信王看了眼案上的匕首与白绫,弯下腰嘲讽道:“太子哥,我劝你还是上路吧,你若这幅样子见了宅家,说不定连个全尸都落不着。”
李渂气急,想要伸手去打信王,却被几名侍卫眼疾手快的再次踢翻在地,他伏在地上,忍痛骂道:“李沣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轮不着你来教训我。”
信王抬起脚,用力碾住李渂的手指,恶狠狠地道:“我是什么东西?我是宅家最看重的亲王,而你是什么?是谋逆罪臣,是阶下囚!
见李渂蓬头散发,衣物肮脏不堪,看来下面的人也折辱了李渂多日,信王愈发满意起来,他吩咐过底下人要好生招待李渂,他们倒是听话。听着李渂的惨叫声,信王终于松了脚,用眼神示意道:“你们还等什么?”
那几名侍卫奉命前来传达旨意,可李渂却迟迟不肯自尽,这让他们很难办,眼下既然信王发话,他们也如释重负。三人立即按住李渂,另一人抄起白绫就绕上了李渂的脖子,然后用力扯住,李渂挣扎起来,张目欲裂,却又被压了下去,动弹不得。不消一会儿,李渂就彻底没了动静,他面色青紫,一动不动地趴在了地上。
72
自废太子李渂一事后,原本身体就未大好的皇帝又添上了头疼的症状,他已甚少处理朝政,以便能好生将养着。皇后也是小心翼翼地侍奉着,甚至都不让晋安公主前来陪伴皇帝,生怕公主在这里打扰到皇帝安歇。
游舒的母亲永嘉郡主本是仁宗皇帝的同胞弟弟泰王的长女,亲王的女儿照例只能封为县主,可她深受仁宗皇帝的喜爱,因此才破例晋封为郡主,永嘉郡主又与先帝是堂兄妹,时常出入宫闱。游舒与李晔相识于幼时,数十载风雨后,昔年的竹马已慢慢老去,日渐消瘦的脸颊上是难掩的憔悴。
皇后握着丈夫的手,静静地守在榻边,阿荃轻声道:“皇后先歇一会儿吧,婢子备了粥。”
“我还不饿,你去看看给宅家的药还温着吗,等下宅家醒了就要喝的。”
阿荃点头道:“在小炉子上煨着呢。”
这时候皇帝慢慢地从小憩中醒了过来,他头尚有些昏沉,问道:“朕睡了多久了?”
“还不到半个时辰。”皇后说话间,阿荃已乖觉地退下去取汤药。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暖,皇帝刚醒来难免觉得有些热,就想掀开些被子,皇后却将被子轻轻按住,道:“宅家才醒,小心受凉,还是再盖会儿吧。”
既然不能掀开被子下榻,皇帝便伸出手坐了起来,道:“你坐着也怪累的,何必陪着我。”
皇后边为丈夫整理薄毯边道:“我左右也无事,倒不如看着宅家还觉得安心些。方才薛王来过了,他刚从洛阳回来。”太子谋反那晚受惊的不光是皇帝,皇后同样也是提心吊胆了一晚上,事后得知孙贵妃也参与其中时,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李泱去洛阳是皇帝应允的,原先皇帝觉得他之前宋州蝗灾处理的不错,可没想他却闲云野鹤惯了,竟主动提请去洛阳,念他辛劳数月,皇帝便允了,在他临行之前又拜卫尉少卿,也算是皇帝对他的嘉奖。
皇帝稍作回想,道:“他这一去也有一个多月吧。”李泱走时尚在初冬,可眼下长安都已经下过几场雪了。
“是了。”皇后从阿荃那里接过汤药,又笑道:“延礼那孩子年后就要成婚了,薛王年纪与他相仿,那薛王妃是不是也该着眼看起来了?”
说起来宁寿郡王与李泱确实是同年生的,皇帝笑道:“也是,沣儿的儿子都有两岁多了,泱儿却连王妃都还未娶,他母亲去得早,你就替他挑选着吧。”他刚要低头喝药,复又抬头道:“还有阿夙,他也该收收心了。”
皇后摇头道:“他呀,哪肯呢。”
“不过倒是阿容的年纪要大些,他怎的也不提起成婚一事,是不是心里早有了人,你让他来说,朕亲自为他指婚。”皇帝被汤药苦得直摇头,又道:“你大弟如今也病着,你多帮他们操持操持。”提及游蕴,皇后脸上便又多添了忧愁,医官说到来年开春,游蕴也许就能好些,可就怕他连今年冬天都撑不过去。
房内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将立在屏风外的侍女吓得不轻,她忙走进一看,便见一只鎏金博山炉滚到了她脚边,香灰落满了茵褥,案几也被掀翻在地,物什书卷撒了一地。
“出去!”
侍女还来不及收拾,就被李泱厉声喝止,她心中又惊又惧,更有不少疑惑,她进薛王府的日子也不算短了,从来没见过薛王跟谁红过脸,更别说发这么大的脾气。她忙不迭地退了出去,正打算去叫黄永来看看。
李泱斜眼看着地上的那本被他扔出去的文书,神色阴郁。傅绍秋原本是被贬为循州刺史,可后来却又再次被贬为吉安县丞。不止如此,还有他之前他曾去探访过的万年县丞苏谦,也被贬出了京畿。再退一步,若只是这两人便罢了,但是只要是李泱曾留心过几名官员,全被迁去了地方,这些人大多出自寒门,且颇为能力,但在朝中却并未获重用。
一个两个的也许是巧合,但个个如此,那便是有人刻意设计了。他做那些事的时候,只是一个毫无建树的闲散亲王,根本不会有人去关注他做了什么,除了游夙,还会有谁如此防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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