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师脸上毫无惧色:“知无不言。临安有难,愿为王爷分忧。”
“分忧。” 段允将这两字重复回味了一遍,指尖点点桌面,“近忧远虑,急者为先,本王倒是有件更要紧的事。”
“王爷请讲。”
“如何医治失眠?”
“什……什么?” 卦师膝盖一软,险些五体投地。
“听不明白?” 段允又恢复了不耐烦的神色,“本王和爱子几日来常为失眠所困,府中太医实在无用,药吃下去了几副,效果倒是一点没见着。你不是要为本王分忧么?先把这个分了。”
卦师目光闪了闪,反应过来了什么,却是面露难色:“这……老夫从未习过医书,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你不是会观天象吗,” 段允说,“今晚就为本王观一观,这是命犯了什么星,找找破解的法子。”
“是。” 卦师心下暗喜,本来还要起个话头引到上面,这下倒省了事。
段允又以手抵额,似是疲乏不已:“行了,本王要小憩一会儿,你明早再来罢。”
借着手掌遮挡,段允向苏越飞快地使了眼色,接着便合上了双眼。
苏越唤了侍卫送客,卦师前脚刚走,他便闪身出去叫来了思墨,简单嘱咐了几句,又回到书房。
段允身上的懒散与疲乏已一扫而空,凌厉的目光落在八字字条上,食指间或轻点桌案。
“劝我们先下手,” 他微不可闻地说,“急不可耐吗?”
苏越:“这倒是不太像那位的风格。”
段允心说:难不成又是西厂的孙子?来了招里应外合?
“王爷,现在看来,’荧惑守心’的天象多半是假。” 苏越说,“否则催我们做什么,’移祸’还要先打声招呼?”
段允摇头苦笑:“我这皇兄的性子有些古怪,几句话说不清楚。霸道专横还好面子,’移祸’这种有损名誉的事,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肯干的。有个正经理由总好办事,来人若是西厂,不是说不过去。我们不得不做两手准备。”
思墨奉命盯着那老卦师,找寻他的落脚处。大半日过去了,老头一直尽忠职守地坐在街口给人算卦,看起来不大有收摊回家的意思。
思墨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眯起眼睛。朦胧的缝隙中,隐隐窥见老卦师站了起来,思墨登时一抖擞,剩下的半个哈欠也憋了回去,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结果老头只是拍拍屁股,转眼又坐了回去。
天彻底黑下来,思墨才摸回府里。
“王爷,那地方也太偏了。” 小孩苦着脸,“要不是跟着他,我都不知道东平还有那条巷子,差点摸不回来。”
段允揉揉他的脑袋:“地方记下来了?”
思墨道:“他很警惕,在巷子里回了几次头,多亏了两边堆的杂物,我才没被发现。具体是哪一户没来得及看清,不过大致方位我都记下来了。”
小巷子里总共没几户人家,思墨提供的“大致方位”涵盖了四户。
老卦师早早前往王府,老巢被江凝带人抄了个底朝天。这四户里,有两户是空宅,一户住着个养鸽子的,剩下一户就是卦师的落脚点。
卦师的住处乏善可陈,除了生活必需品,基本就是些卜卦所需的典籍器具,暗格机关之类一个也没搜到,实在令人大失所望。
倒是他的邻居表现不凡。
江凝一脚踹开紧闭的院门,先入目的是几只鸽笼。蹲在鸽笼前的男人狠狠吃了一惊,转头望见一英姿挺拔的年轻人,身后还带了十几个侍卫模样的随从,手中食盆“哐当”一声砸了地。江凝发觉踹错了门,正准备道歉,男人却先他一步抽出菜刀——自刎了。
一行人目瞪口呆。
江凝率先冲进院门,伸手去探男人的鼻息,显然已经没救了。笼里的鸽子受到了惊吓,扑棱棱地蹿跳起来。江凝视线扫过一排鸽笼,觉出了可疑——三只戴了足环,显然不是寻常的家鸽。他盯着最左边的一只空鸽笼,缓缓道:“留几个人,再等等。”
“启禀王爷,草民昨晚夜观天象,见帝星光芒汇敛,直指临安,于您乃大吉之象啊。” 卦师浑然不知已被抄家,还在王府内捻着胡子装神弄鬼。
段允一挑眉:“哦?”
“草民既能观到,想必宫中的占星师也不会错过。这天象一凶一吉,指代又如此明确,王爷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段允深思状:“这么说来,本王是命犯帝星了?”
卦师拱手道:“王爷先前所述怪症,恐怕皆与此有关。”
段允自顾自的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他:“你对炼香了解多少?”
卦师还是适应不了王爷转换话题的速度,神情一滞。
“本王问你炼香之术,” 段允声音提高了几分,紧盯着卦师的双眼,“有没有一种邪香,用之可成瘾,发作时痛苦万状?”
老卦师缓缓眯起眼睛:“有所耳闻。”
“以蛊术炼香,无色无毒,寻常使用,即可掌控用香之人。成瘾者,要么一辈子靠此香过活,要么在痛苦万状中离世。不知王爷,说的是哪种香?”
段唯不知何时出现在卦师身后。
段允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段唯立时一个手刀下去,卦师应声倒地。
段允绕着他踱了几步,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距上次见面五六年了吧?在东平算了这么久的卦,怎么就没算出来我不信你们这一套?”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皇家多信天命,乐于求仙问道的大有人在,偏偏段允是个例外。
两个侍卫拖走了卦师,照段允吩咐关进了私牢。老头从事卜卦多年,自诩“东平神算子”,醒来却发现被人“算”了一把。卦师撑着冰冷的地面缓缓坐起,面色平静,就着昏暗的环境打起坐来。
段允捏着儿子的肩头,将他带近一些:“身子好多了?”
段唯的脸色比前几日红润了些,看起来的确显得有精神多了。昨日下午瘾症又发作过一次,不过远比先前的轻,并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但江凝屏退左右,不由分说地又灌了他几口血,瘾症平息后,两人险些打起架来。
之所以没打成,主要是因为江凝不还手,只一声不响地干挨,倒把段唯弄的下不去手了。
“身边有药不用,那不是傻子吗。” 江凝草草缠上伤口,用衣服掩好。
段唯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觉得自己简直成了个嗜血伤人的怪物。
凑巧一次两次叫作巧合,可次次凑巧呢?段唯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但不得不承认——江凝的血的确有抵抗九铭的功效。
段允不知内情,看着儿子一脸复杂的神色,还以为是被那老卦师的话刺激到了,便安慰道:“还真往心里去了?身子明明一日日见好,那东西再邪,也没他说得邪乎,吓唬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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