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称心如意的真心真情凤毛麟角,撞大运一般叫我碰上了,一干穷凶极恶之人高山般横亘眼前,离别说来轻巧,却总是夜夜故乡月,心上人竟远在天边。
怎舍得?如何舍得?
她这番小聪明耍得极为巧妙,竟是拿了万岁爷本人的光辉事迹做了范本,秋笙抱着双臂在原地哽住好半天,终于不置一词,摆摆手走了。
而他前脚刚走,下一瞬,竟有一滴殷红鲜血,“啪嗒”一声掉落在他原本正抱臂静立过的地方。
何灵雨聚精会神地捣鼓手里那支于子忠刚刚留下来的千里眼,千方百计地琢磨着如何在路充的基础上,将它改造成于子忠本人的大胖脸也能佩戴的大小,一时忘神,竟没去注意。
而那滴血,正是从楚翛心口窝流淌下来的心头血。
他们身处于神灵天界与凡俗人间相间隔的正中央,高空之中无风无声,雪千里元神与天兵天将间刀枪剑戟争鸣作响,却只有他一人气息微弱的痛哼,是千真万确存活于这世间的声音。
雪千里与天兵天将之战近乎平手,虽说雪千里无论在战斗力还是灵活度上都远远优胜于对方,奈何天神派来的支援唯一好处便是兵多力量大,一批一批陆续有来,倒也不至于伤了元神,只是牵扯住它的脚步,任凭那两人自相缠斗。
楚翛筋疲力竭地靠在顶天柱上,左肩处一柄长刀刺透穿过,连绵不断的鲜血滴滴答答地坠落下去,不知落在了人世间何处何地。
明明身负那样重可丧命的创伤,他却还是微微勾起嘴角笑了出来,笑得双肩轻轻颤抖,不停牵动伤口再度渗出层层残血,他竟然像是在这样近乎自虐的行为中获得了某种力量,右手手指交错握得更紧了。自右臂串串滑落的血液细碎砸在万尺弓之上,生生将缠在弓背上的红线以血色再染过一遍,诡谲不已。
最后一支长箭也早已离弦而去,那从净然藏经阁中得到的雪千里骨箭,深深刺入那飘渺如烟的幽灵体内,居然硬生生逼出了他那被禁锢在对方手里的一缕残魄。
一团黑烟彻底失去与人世间最后一点联系,他前一刻还明晰万分的面容刹那间枯萎干瘪下去,不过一盏茶工夫,便从头到尾全然化成类似于烈火般的烟团,上下漂浮不定,早被吞噬干净的嘴唇犹自吐出串串聊无意义的泡沫,破碎空中,渐渐消弭。
随着顶天柱伴震天动地巨响横空直立天地,地狱十八层阎王殿大门早已缓慢打开,同类之间的呼啸声不断牵拉着这缕飘渺无形的幽灵,它一寸寸地沉没下去,似乎转眼间就要被铺天盖地的黑暗湮没,再了无声息。
深入左肩的长刀正随黑烟的逐渐下降变得松动轻快起来,楚翛正想闭上眼歇歇神,保留体力等慢慢挣脱出来。却听一声细小却清楚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公子,请容在下同赴黄泉。”
楚翛眉头微微一皱:“吕将军你,其实你没必要…”
“究竟何为必要之时?”吕轻烟轻声打断他,“执念深重者难过奈何桥,他这般生生被阎王殿拽进去,怕是连黄泉路都要鬼差拉扯着才能走完,怎么肯心甘情愿被当作三界幽冥之物接受刑罚?”
楚翛低头一看,果真见黑烟竭尽全力拼死向上正挣扎,那本身顽强不已的力量与天意违抗,活生生就要将他烟雾状的身体撕裂两半,场面血腥不足却阴森有余,足令天地震颤。
“这世间能令他死而无憾甘心罢手的人,恐怕也就只有我了。”吕轻烟平淡而温柔地说完,随着楚翛将锢魂钉轻轻打开,她轻飘飘的身体便烟雾般静静落在楚翛面前。
她转身,永生永世,再没回头。
四百年前一场恩恩怨怨纠葛缠乱,说什么无愧无欠两厢太平,痴人说梦而已,皆是颠倒红尘大梦之中不知今夕何夕,哪里来的轻装上阵?
第111章 碎玉
在千钧一发多灾多难之际,虽说堪称神仙军师的楚翛临阵跑路,秋笙与丰青两人熬了整整一宿,也算是彻底敲定了最终三面埋伏的作战方案。王登找了合适地脚藏好了数万将士而海面不得一见,路充将两架大炮台调整完毕的消息也已传到秋笙耳中,自此可算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面明知此战必要造出个节节败退的架势来,秋笙在甲板上百无聊赖地晃悠了一会儿,实在觉得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一战毫无新意,却又不可让对面大军看出半丝破绽,只好装出一副牙疼不已的痛苦表情,夹着尾巴蹭到了船尾去吃豆糕了。
他一手吃糕,一手画着圈给对面的韩建华打手势,恰好那韩建华也是个强装聚精会神实则神飞天外的状态,俩人闲着也是闲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隔空确认起埋伏作战时的各种细节,一来一去好不热闹。
当时是雅尔夫居心叵测地开着小破船出来忽悠他们,如今风水轮流转,总算是轮到他们开小差戏耍一回西洋毛子,可报仇雪恨的新奇感一过,便整整齐齐地无事可做起来。
恰是四月初七,大越水师战舰齐挂小白旗,专挑些本就破烂不堪的陈旧战舰落在后面给雅尔夫带路,好端端没事的舰队也被何灵雨随手捣鼓几下变得残破不堪,齐刷刷地卖起惨来,乍一看小白菜地里黄煞是惹人心疼,船舱内却恨不得欢欣鼓舞高歌作舞。
秋笙原本还操心雅尔夫学精明了会要个人质过去,正打着算盘不知该如何从老毛子层层叠叠的守卫中突破出来,丰青竟已带着韩建华投降归来了,不过区区一个时辰,竟是顺风顺水全按照原定计划完成,倒也是出乎秋笙意料。
“他稍稍怀疑一下也无么?”
丰青将秋笙亲笔写下的休战议和书原封不动地递了过来,秋笙低眉扫了一眼,只见雅尔夫在上头不知拿西洋人的鬼画符写了一堆什么玩意,抬头问道:“他全然信了不曾?”
“我与韩将军甫一过去,便按照先前定下的计策一齐演了出好戏——一□□脸一唱白脸,还不等他雅尔夫转着脑子掉过弯来,我二人便已吵了个脸红脖子粗,再怀疑,看着韩将军那副英勇就义打死不低头的傲然气魄,无论如何也该信了。”丰青将长袖一挽,微微黝黑的小臂上赫然是数道渗着血丝的红道子,“瞅瞅韩将军给我抠的,戏份儿当真成这样,不去唱戏坐台实在可惜。”
秋笙只觉憋不住笑,正要转过身去摸摸鼻子,却被丰青一把拽住:“只是雅尔夫此番着实有些心急,简直比前些年还不如了。”
“不进反退?”秋笙饶有兴趣地一挑眉,“如何说?”
“几年前那回议和是苏大人先带着我去向他告降,当时情真意切一派实话,苏大人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到他身上求他停手休战了,可这老狐狸愣是留着心眼又观察了三五天,这才放下心来前来议和。”丰青道,“可秋爷你看看这一次,我和韩将军不过是跑去哭爹喊娘了一番,他便信以为真要跟随大越舰队至沿岸议和了,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此话言之在理,秋笙不得不暂且放下已雀跃起来的心思,慢条斯理地梳理起对方的情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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