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壮胆,魏冉把向寿、芈戎带在身边,将白起留在了军营镇守。这个决定使魏冉事后想起来后悔不迭,后来每当白起纵横沙场,所向无敌之时,魏冉都会为今天的这个决定懊悔,如果白起在函谷关,结局会不会不一样?此乃后话,姑且按下不表。
却说魏冉到了函谷关后,登上城楼,望见前方看不到边际的联军营地,饶是他艺高胆大,也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敌军六十万,秦军四十万,合计起来多达一百万大军,这仗该怎么打?向寿说道:“此次联军的将领与垂沙之战一样,以齐国的匡章为首,魏将公孙喜、韩将暴鸢为副,哥哥曾参与垂沙之战,想来对此三人是有所了解的。”
魏冉说道:“匡章为人谨慎,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他如今扎营在关外,是还没想到破城之法,他要么不动,一动便是雷霆一击。”
果然,次日一早,便听到关外战鼓震天,匡章亲率大军,前来攻城。双方激战一天,各有损伤,难分胜败。
秦廷听说函谷关双方已然交兵,都是十分紧张,日夜等着战报。这一日,嬴稷一直都在书房处理公务,直至深夜时,也不曾去歇息,丑寅之时,困意来袭,便趴在桌上昏昏而睡。没过多时,只见门口人影一闪,一个娇小的人走入房来。
她正是叶阳,手里拿着一张羊皮纸卷,是一道模仿了嬴稷笔迹的诏书。虽然现在她的父亲被拥立为楚国的新王,但是他却没有能力把楚怀王救出去,在叶阳的眼里看来,这倒是无关乎什么面子和国体,她只是觉得心痛,祖父已是个垂暮老人,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怕是来日无多,如果让他死在秦国的大牢里,客死异乡,他的心里该是有多么的难受!
叶阳心想,便是不要了性命,也救祖父出去,让他回到故土,叶落归根。于是她仿着嬴稷的笔迹,草拟了道诏书,想要把楚怀王救出去。她清楚假拟诏书必是死罪,让嬴稷发现后,难逃一死,可身为一个羸弱女子,她能做到的唯有如此了。于是拟好诏书后,便趁着夜深,偷偷地来到嬴稷的办公所在,想偷了印玺盖在诏书上,以骗过狱卒,救出楚怀王。令她没想到的是,嬴稷居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看着这个往日恩爱过的男人,看着他累到趴在桌上,昔日之情愫油然而生,幽怨地看了他一会儿,想去为他盖件衣物,又怕惊醒了他,终是忍住了没上去。美目流盼间,看到印玺正是放在桌子之上,便轻手轻脚地走上去,将羊皮纸轻放于桌上,拿起玉玺在上面盖了印钤。正欲转身,却不想嬴稷突然身子一动,醒了!
值此大战之时,嬴稷脑海之中想的都是当下之时局,哪里能够安然熟睡?因此即便是再轻微的响动,也足以将其惊醒。抬头看时,见是叶阳站在前面,以为她是心疼自己,特来看望的,不知道是惊是喜,不由多看了她两眼。但很快他就发现,她见他醒来之时,满脸都是惶恐之色,他很快感到不对劲,往她手上一看,手里握着张羊皮纸,纤手微微抖动着。毕竟是夫妻一场,叶阳的性格嬴稷是了解的,她质朴单纯,心里藏不住任何心事,此时如此表情,其手上的这张羊皮纸定有蹊跷,当下问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叶阳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怕得说不上话来。
嬴稷起了身,朝她走上两步,“拿来予我看看。”
叶阳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依然不说话。嬴稷似已预感到了什么,脸色一沉,“你可是想救你祖父?”
叶阳娇躯一颤,急得把羊皮纸藏于身后,“莫要逼我!”
“非是我要逼你,是这世道逼我!”嬴稷想起齐国放还熊横,拥立他为王,使得秦国的努力付之东流,为此他还挨了芈氏一记耳光,想起这些,他不由得就来了火气。如今三国联军兵临城下,秦国危在旦夕,这场兵祸也是因伐楚而起,要是在此时放了楚怀王,无疑是向列国大喊,秦国伐楚错了,叫秦国的脸面何存?更重要的是,即便是此时放了楚怀王,列国也不会买这笔账,他们此番大举而来,誓破函谷关,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去丢这个脸,叫人看不起?
嬴稷怒瞪着叶阳,大声道:“你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可为我想过?此时若放了楚怀王,只会让列国笑话我偷鸡不成蚀把米!”
叶阳冷冷一笑,“我乃一介弱女子,不懂得列国会何要联合杀向秦国,我只明白一条,在生命面前,什么事都是微不足道的。家祖垂垂老矣,来日无多,加之在牢狱之中,心结难解,再如此下去,他必死于秦国大牢,我想把他救出来,重见天日,再获自由,叫他不会带着遗憾离世!”
“好!”嬴稷咬着牙叫了声好,“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入秦国,不为国家考虑,休怪我也不认你这个王妃。把那东西拿来!”话音一落,便要上前去抢。叶阳猛不迭往后退,目光游离间,突然看到了墙上所挂的一柄剑,纤腰一拧,伸手便把墙上的剑拿在手里,抽将出来,把剑身往自己脖子上一搁,厉声道:“你再敢过来,我就死在你面前!”
“又来威胁我!”嬴稷剑眉一扬,喝道:“别以我割舍不下你!”喝声一落,抢身上去。
叶阳见他果真敢上来抢,好不心灰意冷。转念一想,我若果真死了,谁还能去救祖父?心念电转,银牙一咬,剑身一转,往嬴稷身上刺去。
嬴稷浑未想到,她居然会用剑刺向自己,惊觉时,收势已然不及,一阵钻心的痛从腹部传将上来,低头一看,半把剑已没入体内。
叶阳也吓傻了,她虽恨他,虽对他心灰意冷,可毕竟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从不曾想过要杀了他。看着剑插在他的身体上,看着鲜血迸射出来,叶阳又是心痛,又是惊慌,想要叫人进来,突然想起,要是此时被人发现,别说是救祖父了,便是自己也难以脱身。想到此处,叶阳哭着道:“请王上恕罪,叶阳走了!”
嬴稷看着她走,痛得弯下腰来。他一度要喊人来,把叶阳拦住,终究是没有出口。她拟假诏,杀王上,如果被抓了起来,唯死而已。他虽也恨她,也怨她,但毕竟爱过她,宠过她,从没想过要杀她,因此捂着伤口,默默地忍了会儿,等到叶阳差不多出宫了时,才叫人来。
亏的是叶阳手劲不大,这一剑并没伤及内脏,倒也并无大碍。
芈氏听说嬴稷被叶阳刺了一剑,一头从床上惊起,连夜赶了过来看望,看医官已料理完毕,便问医官情况如何?医官说并无大碍,只需安心将息,不叫伤口崩裂,一月之后便可痊愈。芈氏一听,这才放心下来。回头想去问嬴稷到底是怎么回事,见他故意闭着眼睛,知是他对叶阳多少还有情谊,不想让她追究,便隐忍下来,没去追问于他。
叶阳救出祖父后,爷孙俩开始了逃亡生涯。按照楚怀王的意思,出咸阳后,便过蓝田,经武关入楚,但是秦国并没想要放他走,芈氏原想将两人都追了回来,可嬴稷顾念着昔日情谊,求芈氏放过叶阳,只追回楚怀王便是。芈氏心想追回叶阳,不过徒增他儿子伤心忧郁而已,就答应了下来。所以在叶阳、楚怀王逃至蓝田时,就发现盘查得紧,根本混不出去,只得绕小道,过渭水,去赵国,只求赵国能暂时收留他们,待时机成熟时,再回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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