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氏似乎并不感到意外,眼神之中依然没有光彩,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嬴稷又道:“不仅是危机可解,而且还可以趁机伐齐。”
芈氏一听,像是被惊醒了一般,娇躯微微一颤,收回呆滞的目光,回头朝嬴稷看来,“伐齐?”
嬴稷高兴地点了点头,将眼下的形势说了一遍。芈氏听完,蛾眉一动,目光不再空洞,脸上也有了神采,抬起手指着嬴稷激动地道:“你这是要气死母亲吗?”
“非也!”嬴稷哈哈笑道:“孩儿这是故意气母亲。母亲这些日子以来,神不守舍,便似没了魂魄一般,好不叫人担心。孩儿知道,只有孩儿之事,才能使母亲的魂魄重新回来,因此才说出这番话来气你。”
芈氏看着嬴稷意气风发的脸,又是好气又觉好笑,喟然道:“我这一生看似在参与政事,实则是在为你操心。”
“孩儿懂得。”嬴稷半蹲在芈氏膝下,尽量讨好母亲,以使其开心起来,“母亲这一生为孩儿、为大秦鞠躬尽瘁,秦国上下何人不知。”
“是吗?”芈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嬴稷道:“我怎听朝野上下都在议论说,太后把持朝政,秦国只闻太后,不知王上?”
嬴稷面色一肃,说道:“那是臣工在议论,孩儿心里却不曾作如此想。”
“果然如此吗?”
“千真万确。”嬴稷郑重道:“他们不懂得母亲,孩儿岂能不懂?”
芈氏听了这话,心里一暖,“好了,且莫说这些漂亮的话了,究竟是何事要与我相商?”
嬴稷道:“按眼下的局势来看,五国合纵之势必然瓦解,明日朝会,孩儿想议秦国下一步的路怎么走,望母亲一同参与,予孩儿出些主意。”
芈氏正色道:“燕国虽矢志复仇,暗中削弱齐国,但眼下的局势依然不甚明朗,你须依我一件事。”
“何事?”
“撤销了帝号。”芈氏道:“这个帝号便如一个累赘,放于你头上一天,列国就会仇视你一天,如此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压着,谈何称雄于天下?”
嬴稷点头道:“母亲说的是,自那田地爽约,五国围秦之后,孩儿也意识到了,便依了母亲之言。”
芈氏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嬴稷的头,一脸的慈爱之色。
嬴稷走后,魏丑夫便又走了进来,也不说话,只在芈氏不远处站着,听候使唤。芈氏能够感觉出自从她杀了义渠王以后,魏丑夫神情变了,有时好像是在刻意地躲着她,很明显他有点恐惧。
芈氏看了他一眼,“你过来。”
魏丑夫应了一声,走将过来。芈氏问道:“你可是畏惧我?”
魏丑夫低着头,眼睛往芈氏身上瞟了一眼,谨慎地道:“小人不敢。”
“我并非嗜杀之人。”芈氏抬头望着魏丑夫道:“但要不涉及秦国之利益,我断然不会动他一根毫毛,你可明白?”
魏丑夫扑通一声跪在芈氏面前,诚惶诚恐地道:“小人出身卑微,便是再借小人十个胆,也不敢有非分之想!”事实上魏丑夫与芈氏交好以来,一直是有些想法的,他以为傍了芈氏这棵大树,日后可以飞黄腾达,为己谋些私利。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太后,杀起人来连眼都不眨一下,所谓做贼心虚,魏丑夫想起自己的那些私心,不由得心惊胆战,慌忙为自己脱罪。
芈氏伸出手扶他起来,“你是个懂事之人,无须恐慌。且陪我说说话吧,这些日子可有什么新鲜事?”
魏丑夫心里明白,那义渠王在芈氏的心里,是占有一席之地的,现如今他死了,其心里便自然会感到落寞空虚。当下低头想了一想,说道:“前两日,小人出宫时,听街头有人议论,说有一匹公狼闯入民舍,叼走了好几只鸡,百姓们便想把那狼杀了,免得其再来吃鸡。有一日晚上,在一位猎户的领路下,五六个百姓便上山去了,找了几个时辰,终于被他们找到了狼窝所在。”
芈氏不由问道:“那狼被打死了吗?”
“那狼倒是被打死了,却也发生了件怪事。”魏丑夫顿了一顿,继道:“就在打死那狼的次日晚上,又来了一匹狼,那匹狼更加凶猛,只两日之间,就叼走了十来只鸡,咬死了一只羊。”
芈氏唔的一声,“狼的报复心甚强,那公狼被打死后,怕是它的狼兄弟报复来了。”
魏丑夫笑道:“太后只猜对了一半。”
芈氏略想了一下,说道:“莫非那来报复的不是狼兄弟?”
“正是。”魏丑夫点头道:“据老百姓讲,那是匹母狼与那公狼是夫妻,那公狼死后,母狼及其狼崽无法存活,早晚是要断粮的,索性便豁了出去,与百姓对着干,有时候连赶都赶不走它,仿佛它随时都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魏丑夫讲到兴奋处,没留意到芈氏的脸又沉了下去,继又道:“老百姓们不堪其扰,又叫了那猎户前来,要把那母狼也杀了。谁知那一晚,没待猎户出发,母狼便又来了。”
芈氏哼的一声,“那母狼真傻,这岂非是送死吗?”
魏丑夫说道:“那母狼确实是死了,却非是被猎户杀的。”
“哦?”芈氏不由得诧异地道:“那它又是如何死的?”
魏丑夫道:“那猎户刚举了钢叉要去杀母狼,不承想那母狼身子一跃,撞在了猎户的钢叉之上,头崩脑裂,居然自杀死了!”
芈氏脸色一变,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狼虽凶残,却是至情至性,在伴侣死了之后,宁死不愿偷生,然而人却为了一己之私欲,宁弃心头所爱,与狼相比,人反而更加的凶狠,更加的自私。
魏丑夫本是聪慧之人,见芈氏紧蹙着蛾眉,一脸的凄怆,立时想到了是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忙不迭道:“小人该死,竟让太后伤心了。”
“须怪你不得。”芈氏神形俱疲地摇了摇手,“你且下去吧,叫我独自待会儿。”魏丑夫应了一声,便悄悄地退了下去。
次日朝会的时候,芈氏好似一夜未眠,精神萎靡,气息恹然,众臣工在商讨朝政之时,她却是微眯着眼,一副似睡未睡的样子。
众臣工一致认为,燕国派苏秦入齐,实际上是在齐国插了一枚钉子,那苏秦先使齐与赵国断交,然后伐宋攻秦,通过不断争伐,使齐国的国力下降,不久之后,燕国必然向齐国下手。因此,秦国大可在这个时候,与燕国联合,共同对付齐国,以消除秦国的心头之患。
文武两班臣工俱皆称善,并信心十足地表示,但要齐国一灭,天下便是唯以秦国马首是瞻,霸业可图。
嬴稷被他们说得有些兴奋,臣工们所言,也正是他所构想的蓝图。然在这时,一位武将走前两步,大声道:“臣以为,秦虽早晚伐齐,但如今时机却尚未成熟!”
芈氏闻言,微眯着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但见那人中等身材,长得很是强壮,双眉如刀,留有一部短髭,目光深邃,炯炯有神,看上去煞有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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