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涟亭恭敬地道:“回主上,他已经大好,只是毕竟带了些年岁,要慢慢恢复。”
慕容炎说:“既然他已经大好,你还逗留不去,拜玉教中异常清闲吗?”
杨涟亭微怔,说:“涟亭有罪,明日既返回拜玉教。”
慕容炎这才说:“也不急这一时半刻,你难得回来一趟,明日进宫先为王后诊个平安脉吧。”
杨涟亭说:“微臣遵旨。”
慕容炎点头,语气缓和了不少,说:“起来吧。你如今好歹是拜玉教教主了,孤意,封你一个国师,加授法号光华,以后就称光华上师好了。”
杨涟亭微顿,赶紧又倾身谢恩:“陛下皇恩浩dàng,微臣受宠若惊。”
慕容炎说:“你知道皇恩浩dàng便好,好好安抚拜玉教,没事别往晋阳城跑。”杨涟亭再度谢恩,左苍láng略略松了一口气。慕容炎这个人,他若真的出言责备,说明心里没有惩治之意。
慕容炎教训完杨涟亭,又看了一眼左苍láng,说:“左将军如今好大的架子,孤不亲自来,竟是没有人请得动了。”
杨涟亭看了一眼左苍láng,又看向慕容炎。左苍láng说:“陛下深夜来寻,可是有何要事?”
慕容炎缓缓说:“自是重要军务。”
左苍láng知道是非跟他走不可了,说:“既是军务,微臣护送陛下回宫商谈吧。”
慕容炎这才说:“也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德益堂,又一次行走到天平巷。这条衔巷,两人曾多次行走,然而这一次,身份又较以往不同。长街无月,只有檐下的灯笼照出一片朦胧。左苍láng跃上去,随手摘了一个大个头的灯笼,说:“夜行不便,微臣为主上提灯。”
夜色粘稠,谁也看不清谁的脸。慕容炎突然问:“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左苍láng怔住,他伸出手,慢慢搂紧她的腰,几乎贴着她的脸问:“说啊,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左苍láng背脊僵硬,许久说:“主上,长街之上,让人看见恐怕有损陛下贤名。”慕容炎将她越抱越紧,许久说:“再让我抱一会儿……”他的声音极低极低,似喃喃低语,却如咒语般蛊惑人心:“哪怕不要贤名。”
左苍láng慢慢停止了挣扎,静寂长街,她提灯在手,静默地任他拥抱。于是那感觉突然真的寂静安好,他就真的想这样拥抱她,多一刻,再多一刻的时间。
那言咒温暖她,也迷惑了他。就这样拥抱,久一点,再久一点吧,就算真的有人看见,也罢了。
薜成景伤病好转之后,杨涟亭返回了姑she山。左苍láng没有了去处,大多时候都在茶楼酒肆逗留。
这一日,平度关突然传来战报,西靖再次向大燕用兵。西靖上次跟温砌一战,苦战数月,未建寸功,可谓是元气大伤。如今刚刚缓过来,第一件事仍然是伐燕。
他们对大燕的qíng况相当清楚,燕国经过这么些年天灾人祸,早已国力耗尽。慕容炎bī宫夺位,更是伤筋动骨。再加上温砌阵亡,左苍láng受伤,可谓是天赐良机。
战报传回到慕容炎手上,朝中大臣都议论纷纷。其实国库什么qíng况,大家都非常清楚。慕容炎为什么急着改良农耕?还不是因为粮食吃紧!他根本没有可以支持作战的粮糙。
如今西靖还可以增加赋税筹集军粮,可是大燕,慕容炎刚刚才减免了税赋,大燕百姓俱都寄予厚望。他是没有办法再从民间征粮的。
朝堂之上,诸人俱都沉默。
慕容炎扫视殿中,问:“西靖再次犯我宿邺城,据报来犯大军不下十五万人。诸位爱卿有何良策?”
姜散宜跟甘孝儒互相看了一眼,谁都不敢说话。慕容炎的个xing,是没有人敢劝他和谈的。但是眼下除了和谈,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慕容炎目光扫向姜散宜,问:“姜爱卿,你觉得眼下,应当如何?”
姜散宜出列,说:“陛下,依微臣看来,左将军用兵如神,不如就请左将军出战西靖。”
郑之舟出列附议,甘孝儒摸不清慕容炎的心意,不敢冒然说话。薄正书一党经薜成景先前之言,也准备跟左苍láng划清界限。这时候也没出声。
谁都知道,这时候慕容炎拿不出粮糙,这时候出战西靖,如果四五天内不能得胜,则粮糙耗尽,而且没有补给。
西靖十五万大军来势汹汹,而且后面是否还有援军谁也不清楚。一旦不能速胜,就将是大败。
三军将领,谁敢在这时候领旨出战? 慕容炎嘴角隐现了一丝讥讽之意,这时候才看向左苍láng,说:“左爱卿伤势未愈,行军打仗,只怕还是吃不消。孤王素知,姜丞相膝下长公子姜齐jīng通兵法韬略,丞相何不荐他一战?”
姜散宜脸色都变了,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陛下,犬子年幼,难当重任!左将军军功卓著,还是她出战西靖更有胜算。”
慕容炎冷笑了一声,直接说了句:“退朝!左爱卿书房议事!”姜散宜一头冷汗。他不知道,慕容炎是有意吓他,还是想给左苍láng留出恢复的时间。
御书房,王允昭上了茶,随即带着小安子等人退下。左苍láng还跪在地上,慕容炎说:“起来吧,今日朝堂之上,你也看见了。”
左苍láng唇际带笑,说:“行军打仗本来就是武将的事,主上询问姜相,难免失望。”
慕容炎冷哼了一声,说:“你的伤还上不了战场。”
左苍láng说:“正是因为微臣上不了战场,我们才有胜算。”慕容炎看向她,她说:“就请主上,容许微臣一试吧。”
慕容炎握住她的手,慢慢将她拥在怀中,说:“去吧,粮糙的事,我会想办法。早点回来。”左苍láng点头,然而又真的有办法吗?
是夜,左苍láng星夜点兵,前往宿邺城。如今晋阳城中只有挛鞮雕陶凮皋和袁戏的亲信袁恶。左苍láng毫不犹豫地说:“袁恶,随我前往宿邺!”
袁恶大声应是,挛鞮雕陶凮皋上前一步:“将军,平度关一役末将曾跟随左将军与袁将军。宿邺的地形,末将很了解。”左苍láng无动于衷,令袁恶下去准备,挛鞮雕陶凮皋不服:“将军,可是末将有何过失之处?为何将军与温帅总不肯启用末将?”
左苍láng说:“少废话,你随周信驻守晋阳,这是军令!”他却又说:“将军,末将愿为一步兵,只愿跟随将军,再返宿邺、驱逐西靖贼寇!”
左苍láng终于怒了,吼:“你听不见我的话?!”就你这破名字,哪天你受伤或者阵亡了,老子回来怎么写军功册!!
诸将顿时笑成一团,袁恶说:“我赌十两银子,你这名字六个字将军得念错四个!写错五个!”
征南将军伍正扬闻言哈哈大笑:“我押二十两,哈哈哈哈。”
旁边终于有人看不过去了,嚷嚷:“妈的笑什么笑?!一帮大老粗还有完没完了?咱将军不还能念对两个吗?!”
左苍láng:……
挛鞮雕陶凮皋一咬牙,走到左苍láng面前:“其实家母是王氏,末将还有一个名字叫王楠!”
左苍láng终于说:“走!”
一行人连夜赶往宿邺城,临出城时,慕容炎送她。两个人策马缓缓而行,王允昭倒是懂,命其他人原地等候。
等到人群稍远些,慕容炎说:“宿邺本来就是边城,现今又被马邑城和小泉山包围,我们两面受敌,若实在是不行,暂时丢给孤竹,让他们跟西靖争抢也未尝不可。”
左苍láng说:“微臣明白了,如果qíng形真的危急,我会率军退出宿邺。”
慕容炎弯腰,左苍láng低头,发现他在自己腰间系了个平安扣。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主上……”
慕容炎说:“宿邺不要紧,平度关以外的地域,实在不行都可以舍弃。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左苍láng右手握着那枚平安扣,指腹划过,有一种极细腻温润的感觉。她点头,郑重地说:“我会的。”
军队拔营起寨,左苍láng在马上回头,见慕容炎仍未转身。朔风阵阵,卷起旌旗,她沉声道:“出发!”
马蹄如惊雷,扬起尘沙万里。
宿邺的qíng况比想象中严重。左苍láng赶至的时候,西靖将领任旋正好攻破宿邺城门。
左苍láng的援军昼夜奔驰,早已是疲惫不堪。她没有上前援助宿邺败军撤退。转而停在宿邺城西的白láng河,河面早已封dòng,河chuáng如斜谷。时间紧急,也来不及布置,等败兵过去后,任旋率人将要追至时,她命所有士兵齐出,摇旗呐喊。
整个斜谷大纛飘扬,乱箭齐出。任旋大惊,立刻回师宿邺。
待追兵尽去,左苍láng终于把败兵全部安置在康华县。然而一问之下,却是皱起了眉头——败军几乎是丢盔弃甲,更别说钱粮辎重了。
几万大军屯在康华县,粮糙仅供两日所需。而更可怕的是,没有后方供给。缺医少药,天气又奇寒无比。袁恶和王楠只能给伤兵简单包扎,左苍láng命他们把死人身上能穿的衣服全都扒下来,夜晚实在寒冷之时,多件衣服总是好的。
袁恶跟王楠指挥人扒死人衣服,然后袁恶笑:“将军为什么要让我们来扒死人衣服?能让将军为难到这种程度,我们能不能活着回去是大问题了。小子,后悔跟来吗?”
王楠发现一个还在呼吸的伤兵,低头查看:“不,我是个士兵,我想呆在战场上。以前……温帅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带我上战场。”早知道尽早要改名字,就早点改了。
袁恶同qíng地拍拍他的肩,两个人合力抬着伤兵往回走。
天气实在太冷,白láng河已经全部冰封,厚厚的冰层,上可走马。左苍láng在上面走了好几圈,良久,一箭she出。河面碎冰激she,冰层仍然坚硬。
左苍láng观察一阵,用九龙舌装上弩箭,接连she出好几箭。冰层终于开始断裂,隐隐溢出冰水。袁恶和王楠互相看了一眼,袁恶说:“将军兴致不错。”火烧眉毛了你还在这里玩冰!
左苍láng前去破冰处看了看,王楠赶紧上前:“将军小心!这样的天气掉进冰窟可不是开玩笑的!”
左苍láng站在远处,看了一眼,良久,说:“袁恶,立刻令全军休整造饭,四更时分,前往宿邺城下叫阵。”
袁恶领命,立刻传令下去。左苍láng又说:“王楠,你把城中所有蜡烛都融掉,我要一桶蜡油。带上弩箭跟我过来。”
王楠准备好,两人沿着白láng河走了一阵,左苍láng指指前面:“撞击冰层,让它们开裂。”
王楠问:“凿冰?”
左苍láng摇头:“不,是让冰层开裂。”
王楠虽然不解,还是用弩大力撞击冰层。左苍láng也亲自动手,不一会儿,已经震裂一大片冰层。
52书库推荐浏览: 一度君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