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仅仅是什么不甘心,简直是痛恨。
用不堪而且卑劣的手段做下那种不可饶恕的事,之后又一次一次地出现在他和秀家的面前,打乱他们原来的生活,割裂维系得好好的主从关系,让他变成一个彻底多余的人。
久马咬紧牙关,狠狠地道:“那种无耻的男人,究竟做了什么,让您这么轻易就原谅了他。”
秀家望着他愤愤不平的脸色,清次究竟做了什么呢?
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出色的地方,也不是因为好几次甘愿舍弃性命救了自己,如果一定要说为什么原谅他的话,秀家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他们彼此需要。
“阿犬,这个世上,有很多人你是没办法看透的,因为他们并不是时刻都需要你,面对你的时候未必会敞开心扉,这样的人或许也能算得上是朋友,但有还有一些人,你却可以看到他的深处,他的烦恼和苦闷,悲伤和快乐,让你一直看下去,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因为你能够看到他,所以他所犯的错容易被原谅,他所做的事也会感同身受。”
秀家直视着久马的眼睛,就那样看着他,一直过了很久,忽然说道:
“我以前可以看到你的心,那个时候尽管你也会去做一些违背道理的事,但却从来不会刻意对我隐瞒,而现在……”
秀家缓慢的,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现在,你把自己关起来不再让我看了,你所隐藏起来的,全都是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我不怪你拿走虎郎次丸嫁祸给他人,也不责怪你授意传兵卫去干杀人的勾当,因为你痛恨着并且不能原谅的人其实不是清次,而是把你置于人下的我,是不是?”
久马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秀家说得究竟对不对,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错。
把秀家的安危荣辱放在第一位,难道这么做的自己完全做错了么?
那么是明知道那个男人做下如此丑恶的事却仍然原谅他的秀家错了么?
还是让那个男人变成浪人流落到这个那古野城的幕府错了?
究竟是谁的错?
久马不想思考,也不能思考。
他的头脑中充满了憎恨、愤恨、怨恨、痛恨,以及和一切恨意有关的东西。
那些纷乱的东西混合在一起,变得凝稠胶着的同时,也渐渐呈现出了一致。
所有的情绪全都纠结着一个人。
椎叶清次。
全都是他的错。
如果没有他,一切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会改变,即使秀家无法继承家督,他也会终生跟随他,不管到哪里都好。
久马望着地面,他喃喃地说出了一句。
“我绝对,绝对不原谅他。”
这坚定的,没有丝毫转圜余地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来,扩散到四处,仿佛起了回音似的。
秀家静静听着,他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一直望着久马。
话音落下之后,静止的空气中连雪花飘落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就在这一片寂静之中,似乎又响起了什么奇特的声音。
一种无法用耳朵听到,但确实能够感觉到的声音。
裂缝在秀家和久马之间开启了一个细小的口子。
不管它有多小,只要有了缝隙,很快就会变得越来越大,大到无法想象,大到如同断壁深渊。
第五十一话?离散
有一个消息传来,是关于派遣往江户递交藩政改革状的密使遭到暗杀。
这个消息如果单独来看的话,倒并不是特别严重。
因为不管处于怎样的时代,总会有心怀不轨企图搅乱和平的人存在。
而这为了改变现状所发出的变革,将会影响到多少人,更是连最保守的估计也会大到不可思议。
抱着弃卒般心情的统治者无论多明智,在他们心里根深蒂固的想法却是认为人终究要分成不同等级。
那些下层的没落者、浮浪民、秽多和非人百姓尽可随意践踏,没有任何理由要去珍惜。
为了能够保障大名武士、贵族和富豪们的利益,贱民自然随时都可以当作牺牲品。
恐怕只要是武士,心中多少都存有这种观念吧。
随着暗杀的消息传来,另一件事也同时加重了事态的严重性。
上四郡肥田和切末两地爆发了大规模起义,农民要求德政,反对提高年贡和施行前纳。
对于起义骚乱的事,德川纲成是早有耳闻的,但一开始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的抗议,转眼间却变成了数万人的战乱,的确是先前所没有料想到的。
把从密探监察方传来的消息整合起来看,已经不仅仅是不满藩政而引发的叛乱,加入起义的人也不止于受压迫的百姓,更有各地的庄官土豪,甚至连同一些下级武士,浪人山贼,切支丹教徒,各自怀着不同的目的纠集起来,一时间声势浩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占领了两地城池。
这么一来,对原本就已经为藩内财政忙得无法抽身的德川纲成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他把家老们叫过来商量讨伐叛军的事,务必要在短时间内平息暴动镇压起义。
这时,正是二月春。
藩主德川纲成往江户的参觐交代动身在即,那古野城中也是一片忙乱。
但在如此纷繁忙碌的时候,却还有更不吉利的事情发生。
热田神社的神主某日早上起来,发现在素盏鸣尊的神像前插着一支红漆黑羽的箭,乌鸦羽毛撒了一地,显然是谁故意弄成这样想要诅咒些什么。
可是因为找不到投箭的人,这件事若是说出去一定又是一场大大的风波,所以神主便暗中压了下来,只是日夜祷告祈求消灾解难,希望不要有什么灾厄降临。
十二日夕刻,清次在回廊上徘徊,远远地看到久马站在另一头望着他。
本来想等他过来的时候打声招呼,可久马却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丝毫也没有要过来的样子。
夕阳的余晖投射到廊下,经过屋檐和树枝的掩映留下了一道道影子,清次看到他一动不动地望着这边,过了很久才慢慢移动脚步。
就在这个时候,藩主从本丸内出来,光正和秀家跟在父亲身后,然后家老们也纷纷离去。
德川光正的表情有些奇怪,好像被什么事情所困扰着,面色凝重。
秀家向兄长行完礼,就向着清次走去。
久马的脚步一滞,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有跟近,只是远远地走在后面。
“都已经一天了,真有这么多事情可以商议么?”
“当然,可不是在里面开茶会。”
“结果呢?”
“讨伐叛军势在必行,现在讨论的只是派谁出战而已。”
“那么决定让谁去?”
秀家没有看着他说话,而是目光直视前方,他的眼睛里似乎还带着点笑意:“你说呢?”
清次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要去?”
“是我主动请求的。”
“这是为什么?”
秀家避开他的问题,笑着说:“虽然刚才所有人都反对,不过最后还是因为我反复请求而决定了,你觉得这样不好么?武将们可全都在抱怨过了那么多年的太平日子,都没有建立武勋的机会,不断地在怀念战国时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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