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松风低下头,紧紧抿着唇。
李怡越发听不懂了,“韩兄,你的意思是……”
韩梦柳终于将手拿开,扶住杜松风的肩劝慰:“杜公子,我与李兄于你来说也算得亲近,我们是怕你身子有损。可否告知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诊得出,似乎是用药所致。”
“我……”杜松风又着急又犹豫,仿佛要哭出来。
李怡望着他的模样,心里一抽,突然就泄了气,退到一旁无力地摆手,“罢了,他不愿说就算了,别逼他了。只要、只要他没事就行。”
韩梦柳无奈道:“我正是担心有事。”
“手是我爹打的,家法。”
杜松风突然出声,李怡与韩梦柳扭头望过去,他脸更红了,双手抱在肚子上委屈地说:“年前我回家,我爹盘问为何程大公子婚礼的盈利没有超过恒庆元,我便说了当初与李兄的约定。我爹觉得我胳膊肘往外拐,同仇家一起诓他,很生气……”
“所以你爹就打了你?就为这事?!”李怡又站起来。
“不止。”杜松风抬头用泛红的眼珠子看了李怡一下,更委屈了,“还有我知道我有那孟浪的毛病……以后……”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自打跟李怡阴差阳错地搞了几回,知道了自己身体一敏感起来就失了心神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便难过自责羞愧难当。下定决心医治,可大夫没办法,正巧遇到城隍庙的道士说有办法,卖了一些药给他。
道士说,此药法门在于初用时会更加敏感,但只要坚决不与人欢好并拼命控制精关,三月后便如神仙一般,彻底清心寡欲。
他半信半疑,拖了许久都不敢用,但架不住身子时不时泛滥,觉得买都买了,试一试说不定就好了,因此十日前战战兢兢吃了一副。结果刚吃下去便发了情,还强过以往许多,令他生不如死。
府中大夫赶来一看,说他吃的是媚药,他才明白是被人骗了。他爹大怒,骂他给杜家丢脸,还说气话叫大夫别治他,任他自生自灭。
大夫想尽办法消了药效,接着他便高烧。这十日来一直在家安养,这两日总算有些见好。
而这个节骨眼上,李怡三番五次或派人或下帖请他,杜明礼便又大怒,说他是因为跟李怡厮混才会整个人都变了,又说虽不能阻止他生下孩子,但可以不认其为杜家子孙。杜松风便回了一句孩子是他自己要生的同李怡无关,杜明礼觉得他犟嘴顶撞,更加生气要上家法,看在他有孕且生病的份上,便只打了手板。今日出门时又与杜明礼争论了几句,因此才来晚了。
杜松风说完,室中一片沉寂。
半晌后韩梦柳叹了口气,“原来竟出了这样的事,方便的话,在下想看看药方,看能否做些调整,帮到杜公子一二?”
“多谢韩公子,只是……”
药方需回家拿的话还未出口,李怡突然拍案站起来,气势汹汹道:“城隍庙前装神弄鬼的道人海了去,骗骗无知妇孺还可以,你怎么就也上钩呢?我真不明白……”
“当时并未觉得他是骗我。”杜松风闷声道。
“你!”李怡气得叉腰,“你生得如此无害,又大着肚子孤身一人,当时也一定目光迷茫神色踌躇,不骗你骗谁。反正若你觉得没效,他一定会说你中间出了错漏,让你再买。但这种跑江湖的,能不能再找见还不一定呢。”
韩梦柳扬眉,“若能找见那道人,李兄打算怎样?”
李怡一怔,目光跟杜松风碰了一下,又尴尬地迅速闪开。
韩梦柳又道:“遇上杜公子的事,李兄总是想其所想、急其所急。”
“胡说什么,我是被他那蠢样子气的。”翻给杜松风一个白眼,杜松风气得想回两句,但考虑到自己这回似乎确实……很蠢,终究郁闷地没再说什么。
“李兄且将怒火收一收。”韩梦柳道,“杜公子当时定是钻到牛角尖里出不来,身旁又无人劝解,这才慌乱了,让不良之人有机可乘。若是平时,杜公子断然不会上当。”
“他那脑子真不知是什么做的,不就是火气大些么,许多人都这样,又没人嘲笑他,他就觉得自己有病了。敢情读了那么多书,都没学过一句‘食色性也’的圣人之言?”又翻了个白眼。
李怡的态度令杜松风十分不满,反驳道:“圣人还说‘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
“少之时?你年少吗?你马上都孩子他爹了。”李怡嗤笑一声。
杜松风再抿唇,李怡再翻白眼,韩梦柳走过去扯了一下李怡的袍子,“好了,此事既已清楚,责怪的话就别说了。杜公子,你从小一定循规蹈矩吧,男子到了这个年纪,任谁脑中都少不了这些想法,何况你在孕期,这再正常不过。”
杜松风品了一下这话的意思,忍不住问:“那你们俩也是?”
韩梦柳一愣,李怡哼了一声,故意道:“你以为呢,要不怎么你每次一下钩,我立刻就咬上去了。”话音落,他觉得自己这回答相当好,但再一想,似乎又……不太对。
杜松风却是信了,喃喃自语道:“有些道理。”
韩梦柳笑道:“此乃人欲,生生憋着反而不好。”嘴角勾得更深,“若有需要,就再给李兄下个钩。”
李怡一脸无奈,韩梦柳起身道:“我有个安胎定心的方子,这就吩咐厨房熬来。难得相聚,稍后杜公子身体若是可以,不如一同赏灯?”
李怡知道,韩梦柳这么做既是为观察杜松风的身体,也是想让他散心,忘了这场尴尬,便道:“我觉得甚好,土木公想必不会有异议。”
杜松风双目低垂,长睫轻轻扇动,算是默认了。
韩梦柳走后,李怡瞧着杜松风可怜的模样,觉得自己方才说话有些重了。毕竟杜松风不情不愿地大了肚子,在冰冷的家里又得不到关怀,便补偿道:“说到底,还是因为你这些年来都是一个人,无论发生什么都只能自己瞎琢磨,这才走到邪道上去了。”犹豫半晌一咬牙,“以后再有事,但凡你需要个人,找我就好。”
就是再下个钩,也行。
杜松风抱着肚子靠在椅上,下巴往领子里缩了缩,双唇轻动,像是说了句“多谢”。
街面上布置早已做好,待夜幕降临,各色的花灯亮起来,店铺围裹彩绸挂着灯谜,行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三人略用了些晚饭便加入到欢庆的人群中,李怡俊朗,杜松风清秀、韩梦柳精致,又皆身量条顺穿着考究,人山人海中亦无比出挑。
“历年上元节,我也就是观观灯、吃吃元宵,灯谜那些考学问费脑子的东西,实在不行。”热烘烘的气氛里,李怡的语调欣喜开怀,“今夜就指望着你俩让我开眼界了,不如你俩比比,看谁猜得多?”向右看了看韩梦柳,又向左看,“咦?土木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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