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昉垂眸道:“那便去大雁塔寻阿爹罢。”
一行人到了大雁塔后,守在塔前的黄门苏严见了连忙上前来笑道:“太子殿下可算来了,方才大家还念叨呢。”
跟着苏严一并上前的是崔雪蘅,行礼过后便向后面的萧韶道:“娘子还在宣微殿等着呢,你多照看着太子殿下,我先回去了。”
萧韶知道清和公主李令姌正在依恋母亲的年纪,便颔首应下。
李泱笑道:“将太子殿下平安带过来了,孤也去了。”
他一去,崔煦再无留下之理,很快大雁塔下便只剩了李昉与诸侍卫黄门。苏严向李昉道:“大家方才吩咐,说是一等太子殿下来便把殿下带上去,殿下可要上去么?”
其实李昉并不愿上塔去见谢洵,可他也无在塔下等着的道理,便道:“嗯。”
苏严垂首,看不清是甚么神色,转身提灯走在前头,李昉便跟了上去。
两人很快便上了李玚惯常住着的塔层,苏严行至那阁子外头,正要叩门,忽然住了手,面上起了疑惑之色,在门外听了片刻,渐渐白了脸色。
李昉见他如此,一时好奇走上前去,正要开口问他,就见苏严蓦地向自己跪下,接着起身拉住他的手,面露求恳之色,似乎在求他不要出声。李昉更是疑惑,但他很快便听见了阁子里头的动静,疑惑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羞恼和惶恐。
他已经十三岁了,早通人事,不会不知道里面正在发生甚么。恼怒和恍然交错而生,他想推门而入,可他最后甚么也没说。
李昉死死地看着那道门,转身离去。
他终于知道自记事起对谢洵毫无道理的厌恶从何而来,也终于将那些不能言说的情绪找到了一个发泄之处。
性子孤冷刻薄,不知奖掖后进,只将党同伐异做得纯熟,还是个嬖幸……这样的人,如何入省登台,独秉国钧逾十载的。
就凭这一张绮艳的面目么?
李昉刻意放轻了脚步声,回首向身后的苏严咬牙,一字一句地道:“今日的事,不许说出去。”
苏严连忙应道:“小人便是长了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去的。”
【叁拾叁】无计锁雕鞍
自慈恩寺回府后,晏晏很快端来了药碗,在正厅不见他,遂往书房寻去。此时已是孟夏,书房外的庭院里容华竟桃李,玉树生金枝。她只不顾,进了书房果见李泱正提笔写信,低眉一猜便知是给李祁的,上前轻轻将药碗搁在书案上,低声道:“殿下先喝药罢。”
李泱的信已只剩末尾几行问安,见晏晏过来,他将最后几句写完,依言将那药饮下,又在适才所书的信上看了一眼,忽然笑道:“阿姊说七月打算要入京来接孤回范阳呢。”
他说着把那封信折好递给一侧的僮仆,起身往外行去,出门后便看见石路苔新,古树森森,想起近来多雨,心下一欢,仿佛将来便无溽暑一般。
此刻晏晏已命人将那药碗托盘收拾了,在书房内见李泱未披大衣就在庭院中站着,连忙在书房中他取了那件回来时穿的大氅出了门。她匆忙行至李泱身侧,为他披上那件大氅之后方出了口气,埋怨道:“殿下当真是高兴糊涂了,这样阴凉的天气也不披外裳,若冻着了怎么好。”
李泱笑吟吟地任晏晏为自己披上大氅,握住她的手道:“晏晏,孤是当真高兴。你可知道这长安城里甚么人都有,纵有景光之流,孤也常常不得安枕。虽说阿姊只是打算,孤也觉得安心。”
听得此言,晏晏面上的笑意渐渐散去,低声道:“奴知道殿下在这里住的不喜欢。有时候奴望着殿下念着阿郎娘子和长公主,万别教他们挂心,可有时候看着殿下一直忍耐着,又觉得不如将这里的事都说给范阳家里,教他们早早地接殿下回去才好。”
“孤又何尝不是这样想。”李泱默然片刻,伸手扶上庭中古树,恍惚道,“孤是十岁才来长安的,那时孤已有察人之意,尚且过得左支右绌,阿姊自幼如此,又无阿爹在范阳权势相慑,是怎么过的呢。”
晏晏眉梢一动,似要说甚么,思索良久方将这股念头按下,低声道:“长公主性子与殿下迥异,自然无人敢欺负她。殿下性子总是这样和软,所以易教那些人轻视。好在有阿郎与长公主在,总是无人敢惹到殿下面前的。”
李泱轻轻一叹:“阿姊那样也未必便好了。孤从前听说她在安西围困吐蕃军队,致使吐蕃人怒而屠城……”
一句话尚未说完,他便听见府中前院的响动,看向身侧的晏晏,见她亦不明所以。那前头的动静很快就停了,府中管家匆匆进了庭院,向李泱禀告道:“阿郎,太子殿下来了。”
李泱不想竟是李昉,不免有些疑惑,正要开口便见李昉跟着管家跑了近来,后面还跟着几个黄门和侍卫。
李昉跑到李泱身边,拉住他垂下的手向那些黄门与侍卫道:“孤已经好端端地看见楚王叔了,你们只管回去好生与阿爹交差便是。”
领首的黄门是苏严,苏严听完李昉的吩咐连忙应下,似有深意地看了李泱一眼,很快便垂下眼睫道:“楚王殿下安好。方才郎君从大雁塔下等大家与谢司空下来,便说因着出宫不意,想要来殿下这里住一晚。大家已然允了,还请殿下多照看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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