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立刻离开,仔细打量我,笑:“霍斯林,十年了,你的脾气一点没变。”他不十分气恼,无奈地低语。跳入房中,拎着一壶酒。
我不信叶三会冷淡待我,我承他的情,把他当做朋友。但是,知道叶三的身份,谁能不怕,借酒浇愁正好。若是放下芥蒂,他也是我的朋友。只是我清高惯了,还十分记仇。
“我知道你的固执,你也知道我的。”他倒着酒,喃喃,“霍斯林,你才认识叶纹几天?”
“三十多天。”像三十多年。我冷眼看尽沧桑,安心依附于叶家,或者叶三。只要他真心待我,只要不发生在我面前,我可以选择装聋作哑,深埋心底。
他深深叹气,一杯复一杯,酒不醉人,微甜,像掺足了水。他喜欢饮而不醉,我也如此。
“子灵,回去吧。”我饮干最后一滴酒,下了逐客令。
放下酒杯,他已消失了踪影。酒杯尚温,是他掌心的温度。
霍子灵,就算欠我,你也早就还清了。我心思复杂,索性一概不想,倒在塌上。刻意遗忘,却偏偏忘不掉,每夜梦中缠绵的身影,是凝碧。男儿血气方刚,我刻意压抑思念,欲望却附骨而至。有媚骨者性淫,不知倦怠,果真不假。
记得公孙先生看我一眼,脸色大变,不宜声张地说:“媚骨天成。”
我愈清高,注定愈被碾作尘泥,谄媚权势。注定如此,索性选了叶三,这个草包。现在才知道,是祸不是福,叶三的真身,令我时时齿冷。
我已有异心,叶三却依旧温和如初,整日不务正业,与那刘彦勾肩搭背。
一日,在红莲献艺一曲后,叶三并无挑帘攀谈之意,反而大步跨出了宋府,引我去了茶楼。
“红莲姑娘色艺双绝,你竟然没有趁机攀谈一番,真是可惜。”我打趣叶三。讨好他,我已十分娴熟。
叶三果然笑了,满不在意:“何日想登门,有银钱便够了。今日,茶楼有人说书。”
我兴趣不大,无非便是历史传奇,少时顽劣,偷眼不少。说书先生一身青衫,开口便是不俗。原来说的是武林近闻,说的是血影楼主。
叶三神色不变,听得津津有味,饮下大半壶茶水。若是我,必定拂袖而去,容不得旁人说三道四。叶三竟然全然不在意,端的涵养不俗。
我无法听而不闻,听到血影楼灭齐家三百一十八口时,失手打翻了茶盏。叶三望向我,一脸忧切:“你脸色苍白,可是有什么不适?”
“无碍。”我强压下喉头血腥,摇头。
所托非人叶三容颜秀丽,美如画中仕女,怎么能满手杀孽,犯下滔天大罪?恍惚中,茶楼人已散尽。叶三动用权势,强行驱出顽固茶客,整座茶楼,只剩叶三与我二人。
煮茶,饮茶,沉默中。耗尽一个下午。
我知道叶三的态度了,他宁愿纵容我。于他,是身份未被揭穿的装模作样,于我,是放下清高后的胆怯忍让。叶三,我叹口气,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也好。心中开朗,便放下茶杯,道:“回去吧。”
他终于放下一脸担忧,重新活泼起来。少年人本该活泼。
等在门内的,是另一辆马车,我心中一沉。是叶大?叶二?还是叶大将军?思量片刻,应该是叶大公子觉宁。
文人相亲,文人相轻,若十年前,我定欣然与叶大相交,如今却是不合时宜。
叶大并未看我,淡淡责备叶三:“你回来迟了。”
叶三并不忤逆叶大,爽快承认。
兄友弟恭,萧墙和睦。
见过叶大,叶三拉着我往清石院方向。回头,叶大微微皱眉。
☆、科举
叶大回叶府的次数日益增多,最后索性搬了回来,似有常住的架势。我不以为意,叶大并不曾留意我,便不关我事。倒是叶三,叫苦不迭,安分地在书房看了几日书。你道他看到什么书?《搜神》《世说》之流。
他翻了几页,笑嘻嘻:“濯濯如春柳,不就是说的斯林你么!”
我一愣,忍着怒意问:“如何?”
他盯着我,许久,移开目光。“没什么,姑娘们喜欢你。”
气氛陡僵。我这才醒悟过来,得罪了他,哪来好下场。只是,讨好他便罢了,断没有赔礼道歉的道理。难道,他故意看我笑话?
“你真可爱。”他笑了笑。
我忍着。不说话已经是我的极限。抬头,叶大站在门口,脸色阴郁。我脑中嗡嗡作响,叶三不可能不知道叶大的到来,只是,他图什么?在心中叹了口气,叶府中安逸的日子,怕不长久了吧。也对,听到这种话,叶大怎能容我。他冷冷扫了我一眼,转头看叶三,口中道:“下去!”
像呵斥一个下人。
我没什么清高可言,乖乖退了场,心底到底有些不舒服。倒不是因为叶大,而是叶三,我以为他会保我,像朋友一样待我。我忘了,他是主,我是客,有哪来什么平等,谈什么朋友。
渐渐走远,依稀听见叶三懒洋洋的声音:“哥……”三分慵懒七分委屈。
是我僭越了。痴心妄想,梦一场。
我朝子灵伸出手,到:“走吧。”第一次,对他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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