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学士讲经,你不去?”
“自然不能错过。”我与叶三相视一笑。
顾韶玉的课,怎么能不去。况且俊彦名流,多多相识也是好的。顾铭果不负“颍川玉人”之称,讲博大的《道德经》自成条理,令人受益良多。在集贤学院,我也遇到了一位故人。
在进士榜中压我一头,排名第十二的尹令。
“你怎么在这!”同僚相见,一时欣喜。当时年少,还一同畅谈过未来志愿。我说为国为君,他道爱民护道。正气慷慨,气度凛然。
“顾大学士正是恩师,学生随恩师前来洛阳,想见识一下洛阳花会再走。”他笑道。还是一般温厚可亲。又感慨,“昔日同科进士,今日各奔东西,要见面到不容易。”
我亦点头,徒添惆怅。
叶三却弃了斗局,朝我身边站定。
我硬着头皮,介绍:“这位是叶三公子。”
尹令果然面露轻鄙之色。
叶三不动声色。我指着尹令道:“这位是顾大学士爱徒,与我同榜进士第十二,尹令。”
待尹令行礼毕,叶三只是淡淡颔首,拉着我的手离开。我看尹令憋屈,心中不忍,忙道:“让我先与尹兄道别不迟。”
叶三一嗤:“他不是嫌我不知礼数么!那便做给他看好了。”
到底是少年人,不屑官场人情。
叶三漫无目的,领我在街上闲逛。一天下来,不过收获几幅字画,一只鹦鹉。
他逗着鹦鹉,时而气恼,时而大笑。我心中一惊,忙将目光撤下。不知不觉,竟看了他一天么?这不好。
思量片刻,拿出了袖中的埙。不能如我所想。
子灵果然守信,待我抬头,他已经坐在窗口上,玩弄一只白玉笛。我不想看到他,求助于他,不过是证明我的软弱而已。但这一次,也顾不得了。
“什么事?”子灵懒懒地问。
“帮我,查一下叶纹来洛阳的原因。”我咬牙切齿,心中十分冷静。
子灵不可置信般看我。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叶三来洛阳明摆着是为我。但他不能是为我,哪怕是阴谋诡计、勾心斗角,也不能是为我来的。
我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将埙扔出窗外。
“叶三,你不能是为我。”我苦笑着,揉了揉眉心。高位重权,娇妻爱子,我的计划里,没有叶三。
叶三一夜未归。这是第一次。
之前他困极时,也会在旁看看闲书,或弹弹琴,直到我放下公文。
第二日,他归来时,身上掩抑不住脂粉味。同时,他一直系在腰间的玉佩不见了。
第三日,他神色恹恹,眼下难抹青黑。
子灵告诉我,似乎血影楼内部发生了叛乱。长老齐微勾结洛阳王氏。我松了口气,将疑惑按在心底。
第四日,叶三成为花魁白妙妙入幕之宾的事已传遍洛阳。
第五日,他将一名清倌赎身,说送给我做丫鬟。我终于忍不住,挚住他的手,低声问:“什么意思?”
叶三挑眉。
我松开他的手,不再理会。
我不想失去叶三,作为朋友。很明显,过了。
我向来乐于承认错误,当即推开公务,陪叶三去花舫。
“真难得。”他漫不经心道。给我看他新训的鹦鹉。
鹦鹉瞪着小眼看我,明显的敌意,张口大叫:“贱人!”
我敛怒,不理会。
一声惨叫,叶三捏死了鹦鹉,鸟尸投到湖里。我才忆起,叶三是血影楼主人,对鹦鹉的无情,对人应该更甚。叶三云淡风轻,款款情深。
这只鹦鹉他留在身边五日,金枝玉叶,宠爱非常。死,不过一句话而已。我顿觉齿冷,更觉应该殷勤服侍主人。
刚一到岸边,便有船靠来,想来是认熟客。花舫帘幕重重,欲说还休。白妙妙端坐在正厅中央,素手执琴。十指纤纤,莹白如玉。不负花魁盛名。我望向叶三,他目中尽是痴迷之色,以及,少年人的志在必得。
忽然想到病弱在家的苏真真,不知她在干什么呢?
顿觉意兴阑珊。这白妙妙与宋红莲又有什么分别?不过一个公娼,一个私娼,卖笑娼女而已。但很快她便打破了我的成见。
当她拨动琴弦,弹出第一个音时,我便知道她不俗了。红莲琴艺亦佳,只是拘束甚多,刻意为之;而白妙妙则是意态天成,信手从容。
何为温柔乡,白妙妙当如是。
难怪叶三如此痴迷她。若为良家女,我亦倾倒。
白妙妙献艺一曲后起身行礼,忙被叶三扶住。二人眉来眼去,郎情妾意。倒是我多多打扰。
我借故退了场,叶三没有多留,依旧与白妙妙谈笑。一人无趣,我在岸边散步,停下,盯着一棵柳树发呆。
于心不忍。我真的舍得下,不顾自己的良心吗?我向来自私,可好歹读过圣贤书,一人不能为一己之私伤人。官爵、妻子毕竟会有,叶三却只有一个,错过了便再也找不到了。叶三知道我去查他,难道不会伤心吗?
叶三和元英不一样。叶三是我的朋友,他用至真挚的情谊来关心我、帮助我,元英却是个龌龊不堪的伪君子,不过在意声色犬马,他们怎么可能相似呢?应该是我……多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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