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卷起的情苦琴的残骸已经被搅碎成无数细细的木渣,簌簌落在地上。
云长流垂下头凌乱地喘息,只觉得内息在经脉里窜撞不止,全身阵阵虚软。
他眼前有那么片刻的昏花,连站立都是勉强。好容易缓过这一阵,视线与意识慢慢清晰,这才恍觉自己的掌心已然没了阻力。
而云孤雁的掌已经与他的相离,老教主脸上露出些微的讶色,似乎没想到长子居然真的能在最后一刻将自己逼退。
这一招,算是结束了。
而云长流的后脚的足尖正踩在云孤雁划出的那道线上。
二十招已过,未出线。
这一局,是他赢了。
云长流恍然松了口气,表面却不动声色地抬拭去唇角溢出的一丝血线,淡然道:“多谢父亲留情。我赢了,人归我。”
说罢,他拂袖转身,向护法的方向缓步走去。
关无绝也怔住了,望着教主一步步走过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是搭错了哪根弦,又许是因着本就心里有愧,护法懵了一两息,慢吞吞地就往那跪下了。
“你……”云长流本是想生气责骂他几句的,看人这模样又是惯例地心软了。俊雅的修眉微微柔和了些许,“这又是干什么,要认错回去再说不迟。快起来了,方才可有伤到?”
云孤雁忽然声音低沉地道:“站住。”
云长流锁了眉宇,回头道:“父亲,流儿已经赢了。”
云孤雁面色阴沉地盯着长子看了许久,仿佛在某一刻终于下定决心。老教主忽然一扬,一张信纸被飘然送至云长流的眼前,无声地坠下。
云长流疑惑地抬接下。
只听云孤雁道:“本座不会赖账,不过你带他走之前,最好看看这个。”
云长流不解地看了父亲一眼,缓缓将那张纸打开来看。
——教主没有看到,身后几步远处的红袍护法倏然间瞳孔紧缩,不敢置信地仰起脸来,脸色变得惨白惨白。
那张纸,赫然是方才云孤雁拿在里给关无绝看过的——顾锦希的密信。
宛如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摄走了气力,又宛如被什么无可抵挡的痛楚所击,关无绝整个人摇摇欲坠,竟是连跪姿都要维持不住。
——啊,教主他知道了。
混沌之只有这一句话在回响。
此时此刻关无绝只觉得可笑,这时才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云孤雁一直不紧不慢不慌不忙,还有闲情玩什么赌局。
呵,原来老教主是在这里等着卖他呢。
那纸上根本没几个字,一眼扫下去便清清楚楚——关于四方护法暗地里的密谋与交易,关于端木临即阿苦即将奔赴的死路,一桩一件,清清楚楚。
可明明是那样简单易懂的密信,云长流却始终一言不发。他乌黑的眸子微微闪动,从头到尾地看完,又返回来再看一遍。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烟云宫里一片寂静,只有云长流轻轻翻动纸张的声音。
云孤雁嗤笑了一声,声如寒冰:
“流儿,你不是想知道他瞒着你什么吗?仔细看看你的好护法做的事吧……瞒着你这个教主,出卖你幼时的恩人与爱人。”
“……”云长流沉默着,慢慢将信纸合上,仔细地折起来。
“再想想一年前,他私调阴鬼,焚烧骄阳宫,越过刑堂律令,先斩后奏杀了你的弟弟,雨溪一年后又违令擅自归教。”
教主闭上眼,薄唇绷成一条线。
他的颤抖不止,信纸褶皱成可怜的一小团。
“这些你倒是都放下了,想宽恕他,把人护在养心殿捧着宠着,可结果如何?”
关无绝只恨不得自己能当即去死。
死了干干净净,死了一了百了。
可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天昏地暗,嘴唇发着抖喘不过气来。云孤雁说的是对的,密信也是真的,他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他只是想不明白,难道老教主当真就这么不信任自己,宁可断了叶汝这条路,也要用这么狠的方法斩断教主对自己的情谊?
“关无绝这个人太危险了。他对你欺瞒、违逆、算计、利用……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可笑你还一直认为四方护法忠心耿耿!”
关无绝听见教主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这么轻,轻的叫他痛彻心扉,痛不欲生。
“如今你的逢春生毒正是凶险的时候,决不能将这种逆贼放在身边。因此本座才要带他走!”
云长流倏然转过身,脸上无悲无喜。
竟是极为平静的样子。
他缓声道:“解释。”
关无绝不敢看他,只深深地俯下头做一个认罪伏诛的姿势。
解释?
他不知是否该感激这时候教主居然还愿先听他解释,可自己有什么好解释的?
“说话……”云长流的嗓音明显在尽力地克制某种情绪,“为何不说话!”
他继续往关无绝的方向走了两步,脚步却反常地摇晃的厉害。
教主嗓音低哑而颤抖地吐出个字,“为何你总是……”
他的话仿佛一声叹息,却没能说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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