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很静,丞相本想挑明了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又忍住了。丞相心里起了点别样的心思,他是风雅人,喜欢做点风雅的事。
“相爷,大槐树到了。我往西边走,想来相爷与我不同路。”将军在树下停住脚步,槐树被风吹得沙沙响,月光很亮。
丞相促狭地笑笑,他知道将军明里暗里的是什么意思,可他就偏偏不如他的意!他得吊着,把将军吊够了,那样才有意思。
“本官要往东边走。”丞相跨出一步,拱手抬袖,装模作样地施个礼,他就是想刺激一下将军。
果然,将军一听这话就急了,看丞相这一副打算拍屁股走人的架势心里更急了。奈何他心里的小倔强死不松口,垂眸抿了抿唇,说:“这样也好,天晚了,相爷家中还有夫人等着您回家呢。”
他特意加重了“夫人”两个字,狡黠地朝着丞相笑,他就不信丞相听了还不做出点表示。丞相二十七岁的年纪了还没娶妻,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丞相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将军真的是该好好教训一顿了,他这么说可不是故意戳他的心窝子么!丞相按捺住心中那点冲动,低眉浅笑,月色朦胧。
将军正等着丞相顶他两句呢,却见丞相一跨步走上来把他按进槐树下的阴影里,扑鼻的桂花香气灌进了他的唇齿,腰上也被人扣着,动弹不得。
丞相狠狠咬了几口,将军的嘴唇红漾漾的了,朱砂似的,烫进了他的心口。
“还是舍不得你走。”丞相悄声说,朦朦胧胧,乌乌泱泱。
这句话将军爱听,他就等着这句话呢,丞相舍不得他走的。此时心里那点倔强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方才平复下来。
不过下一句话就变了个味:“将军,你的腰好细。”
将军一下子涨红了脸,却敌不过丞相眼疾手快,腰眼处就被人捏了一把。从小他就怕人掐他的腰,一掐准是炸毛。
但是将军在丞相面前炸不起毛,丞相这张脸够他消受了,看一眼都能化成水。
丞相手上便宜了一把,心满意足地甩着袖子离开一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将军的模样,就差手中摇一把扇子,作纨绔样。
“相爷,”将军拼命忍住笑,“您还是回家去吧,本官就不送了。”
“好啊,本官正打算回家呢。将军,夜路不好走,您自个儿多注意点啊!”
丞相的语气轻快得不像话,仿佛他下一秒就能哼出曲子来。丞相掖着袖子,瞧了将军几眼,竟就转身沿着巷子往东头去了。
叫你走你还真走啊?将军心中无奈,丞相平时那么精明,这时候咋就这么糊涂呢?难怪娶不到夫人,姑娘家的心思怕是比自己还要含蓄一点!
将军咬咬牙,摸摸被掐了一把的腰,翻身上马去。他心里别扭着呢,一扬马鞭就头也不回地往西边去了。
听得后头一阵马蹄声,丞相停住脚步。转身回望时,月下一人一马,正在氤氲柳树下渐渐远去了。
丞相喜笑嫣然,渭侨啊,你以为我真的舍得你吗?
回到丞相府,丞相看到厅堂里堆着的一堆椴木箱子,方才二十四桥明月夜的缱绻情思全被扫光了,一脑子的气灌上来。
“这些东西怎么还没搬下去?放在堂上供菩萨吗?”丞相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教训,几个仆人被吓到了,抖抖索索地跪在地上赔罪。
正当丞相还要骂一些什么,花匠提着篮子走过来了,见庭前这副模样,连忙上前去说了几句好话,才把这些仆人解救出来。
“相爷您不是不在家嘛,没人当家我们这些下人也不知道怎么做呀。”花匠前前后后地伺候丞相坐下来,“这可是聘礼,草率不得。”
“甭说了,一说就膈应。”丞相不耐烦地打断了花匠,“找几个人来把这些东西都搬下去,随便找间偏房塞着吧,什么聘礼不聘礼,本官不认这个礼。”
花匠看丞相脸色缓和了一点,方才放下心来。他走到外头去招呼两个壮丁来,麻利地就把东西搬下去了,堂上变得开阔起来。
花匠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走上来打听两句:“相爷,您这是要当驸马了么?”
果然话一说出口就遭了丞相一记虚耳刮子,虽说没打到脸,这风声还是呼呼响。
“回头就给你们娶个丞相夫人回来,这空荡荡的府里,是缺了点什么。”丞相看看门外的花木,月光一照,寂寂有声。
花匠一听更有兴趣了:“相爷您有意中人了?难得啊!是哪家的姑娘入了相爷您的法眼?”
丞相面上得意起来,他笑得眉尾都落下了一个漂亮的弧度,花匠难得在丞相面上看到这样生动的表情,似乎整个春天都融化在里面。
“济南翁氏。”丞相笑着站起来,拍拍花匠的肩膀,“跟本官门当户对。”
花匠听说过济南翁氏煊赫的名号,当今朝廷的将军,也是来自于此。丞相是不得了的人物,背后的泸州晏氏更是世家大族,这样一看,倒还真是对头!
“那恭喜相爷。”花匠说,“不过这公主怎么办?”
“小事,不值一提。反正都是做戏,你以为公主她心里没别人?”丞相指点两下,笑得狡黠,藏山不露水的老狐狸,什么时候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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