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几乎是一跃而起,吓坏了打瞌睡的猫。
“老师?走?今天?”
“至少我刚刚送他回家时,他是这么说的。”
“怎么会!不可能,他胡说。”尼尔霎时变了脸色,尚未消退的酒精再次沸腾。
特兰德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插嘴道:“银发小美人言出必行,你俩倔得是旗鼓相当啊。”还趁机把几颗糖悄悄往伊戈手里塞。
“这不公平,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尼尔乱了,如同装满玻璃珠的罐子摔碎,弹跳的词语散落一地,他抓不它们。他原本害怕的是重逢后两人重又争执不休,而现在……
假如回到家,他看到的是刚刚熄灭的壁炉、收拾整洁的房间,以及一张字条,那么他……
“为什么老师总是这样?我太知道这个人了……他觉得不辞而别是对我好,就偏要那么做。这人只会想‘应该理性’,而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从来没有。”
尼尔握着剑站得笔挺,他希望自己看上去还好,不至于让人心生怜悯。
“他根本不曾正视过自己的内心……理性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难道是在寒夜里指引迷途的星星?不,从来不是!我告诉你们,佩列阿斯这个人——从来没有因为他所谓的理性选择而快乐过,这人就是个自虐狂,还陶醉其中!那么多年,他始终是这个样子……他从来……从来不珍惜自己。”
尼尔的声音忽高忽低,还不时被喘息噎住。两个朋友也不由地严肃起来。
看到战战兢兢的老板娘和躲在柜子上的猫咪,尼尔咽了咽沙哑的嗓子:“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现在就回去,和那个人好好理论一下。”
伊戈忽然想起,金发少年面对旷野,曾经的家已经踪影全无。佩列阿斯当年也是这样,将15岁的尼尔支使到公爵身边,然后任自己和整个图书馆被吞没。当时他就陪在尼尔旁边,看着一无所有的少年眼圈发红,又强忍啜泣。
伊戈心软了:“没事的,佩列阿斯他可能只是……喝多了。”
看到恋人跟傻小子站得那么近,特兰德嫉妒得两耳一抖,上前就把尼尔拱开,气呼呼地搂着伊戈的腰说:“就是,太不厚道了。你在外苦战了一年,在路格里河边挨蛮族一刀,天天夜里抱着纸笔写些肉麻的信,还总是望着启明星想些乌七八糟的事情……难道等好不容易回家,他就拿这种冷冰冰的态度欢迎你?这种老婆要不得!”
“一边去。”伊戈冷冷地说,特兰德立刻就乖了。
“他不会走的,对吗……?”尼尔张了张嘴,迟疑片刻后,他忽然觉得这句话太孩子气,太可笑,就算得到一个安慰的回答又如何?他的白银法师固执得就像月亮,深谙自身的星轨,不论遥望者倾注了多少爱意与不舍,孤星也从未在泪水中停留。
可人和星星根本不一样……人类难道不能改变?难道老师就如此铁石心肠,哪怕他苦苦哀求?他只想将燃烧的心脏捧在手里,只想把最好的一切统统献给那个人。但是佩列阿斯宁愿再次抛弃一切,他们的家,收藏的书籍,一起养的狗,朋友们从各地带来的装饰品,前年春天刚种下的杏树。数十年来两人所共同构建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
正如潮水没过被遗忘的石像,愤怒远远胜过哀伤,尼尔耳根涨得通红,他握了握伊戈的手,迅速披上披风戴好皮手套。
“他不能走。我不再容他一意孤行。”
说罢,木门重重地关上。
不安的曙色浮现在东方,即便靠在车厢里稍作休息,佩列阿斯也精疲力尽。
他和尼尔的家已经能远远望见,那座位于城郊的石头房子依山丘而建,地上有两层,院落中有树荫广大的老橡树,还有可以乘凉的葡萄架……房子是尼尔亲自挑的,说是和梦里的一模一样。邻居们都住得很远,偶尔会有赶车的农民或者牧人经过,安静得他经常能听到热风拂过草丘的声音。尼尔选得很对,佩列阿斯喜欢这里。尼尔不在家时,他就一个人待在书房或者实验室。等尼尔回来,他就在门口迎接,两人轻碰脸颊彼此拥抱,吃过晚饭后,就一起待在壁炉边看书或者聊天。如果夏天时尼尔回来得早,他们就去小溪边散步,看着晚霞在山丘的彼端改变着颜色……
可这样的生活不对,佩列阿斯现在才理解了,他的错误深埋于名为“亲情”的假相之中。
打开门,佩列阿斯点燃蜡烛,他所熟悉的一切又自昏暗中显现。
终于到家了。
学者打量着屋子,从羊毛针织桌布到椅子上素色的靠垫,墙壁上装饰了向日葵挂毯。从物什上就能看出,房子的主人很喜欢布置房子。这些都是尼尔的手笔,那孩子从小就热衷于把住宅弄得舒舒服服的,要坐下来的地方一定得加上质感柔软的垫子,看书的桌子旁必定要摆上炉子和茶炊。假如是学者自己生活,除了必要的用品,连一条多余的毯子都不会有。屋子里暖烘烘的,光是闻到这个气味,佩列阿斯就想喝茶了。两人养的金毛狗卡拉跑过来蹭他的腿,哼哼唧唧地摇着尾巴,看看佩列阿斯,又看看搁在桌边的行囊。
之前就差不多都收拾好了,只是他没想过会走得那么早。兴许可以再待一星期……三天?不行,不能再拖了,一分一秒都不能。
桌上还有一叠素描的手稿没收拾。多年来他一直保持着画尼尔的习惯,被整理好的画稿甚至需要独占好几排书架。画中的青年笑得忧郁,真实的尼尔不会露出这种神情,男孩总是快乐的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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