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列阿斯垂下眼,归根结底,自己什么都给不了尼尔……他没能将男孩培养成出类拔萃的术士,也没法在骑士的道路上指引尼尔。就连曾经的温柔与爱意,竟也成了误导尼尔的根源。
他拿着画稿走到壁炉前,火光阑珊。佩列阿斯的指尖沿着画中青年的轮廓游移,最终停留在那双碧眼。多漂亮的眼睛啊,要描绘出其中流动的光色并非易事,下笔时必须小心,好像颜料真的是在眼球脆弱的晶体上游移……
烛光是孤独的,纸页外喧嚣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只有画中的男孩同他在一起,亲密如记事前的相依。
只有面对素描,他才能真正地凝视尼尔。
或许可以带走这些画?也没什么大不了,等以后他回到学院,偶尔也能在深夜翻出这些画,看看尼尔……
炉火焦躁,他拿着画稿,感觉拿在手里的是自己的罪恶感。
“不,不行,我不可以这样做。尼尔也不需要我的想念,他已经开始了自己的人生不是吗?”
或许真正令他痛苦的,不是尼尔不再需要他,而是佩列阿斯发现自己变得离不开尼尔。这是病态的,毫无道理的。
是的,他的男孩长大了。尼尔很快就会被正式册封为骑士,遇到心爱的女孩子,会像所有年轻人一样为恋爱而哀愁,然后……婚礼要用的红浆果就准备好了,所有的朋友们都会来,大家将盐和蓝色小石子放到新郎手中,尼尔就把它们交给那个女孩。然后终有一天,尼尔会明白他父亲的心情,会有自己真正的家。
应该为尼尔高兴。只有这么想,佩列阿斯才笑了一下。火焰温柔,学者眼之所见是模糊的往昔。
如果不曾和尼尔一起生活,他就不会有“家”的概念。温暖,舒适,亲密感……既然这些都曾是拜男孩所赠,那么是时候尽数奉还了。
「你就像风暴,永远回答着:不。」
佩列阿斯起身,将画稿轻轻放到木柴上。烟与灰烬很快就消散,归于空气,归于无法被理解的叹息。
“好了,现在给尼尔留张字条,就写……写……”佩列阿斯咽了咽,拿起羽毛笔又放下来,手抖得根本不听使唤,他为难地笑笑。
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他重新稳住笔杆。或许可以告诉尼尔,学院要派遣他先回巴尔德山北边的分院去……就写“去继续魔物的实验”好了。那座图书馆离帝都也就两三天的路程,他可以在那儿待一段时间,之后跟随护牧“兽”的迪恩里安人一起沿着巴尔德山南下回学院,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真的太累了,写不完这张字条,佩列阿斯趴在桌上入睡。
他梦见一位年青的骑士,一身甲胄,去往远方。他梦到了雾,匆匆南来的暴雨,乌云遮蔽时间,窗上的水帘映出他的身影。高塔之下,少年还在徘徊,金发雨水涟涟,肩甲上刻着敛翅游隼的家徽。而他心意已决。
最后,少年望了一眼这扇窗,策马离去。他伫立窗边,望着好友的背影消失在山色中。海因必须离开,而他留下。他们曾是一团火,后来分成两团。他们是被辨别的南与北,注定只能成为自己。
任他曾数次梦见,诀别的雨夜也始终未变,他永远来不及道别。
佩列阿斯不愿再睡,就醒了。
屋内昏昏沉沉,在晨曦中桌上的木纹同山谷沟壑无异。鸡鸣声自远处的农舍传来,已是拂晓,学者舒展一下腰背,睡了一觉后反倒更累了。
他发现桌上多了一个花瓶,插着纯白的铃兰花束,系着他喜欢的金绸带。
?
厨房里有动静。
“卡拉?”佩列阿斯轻唤,可金毛狗就趴在他脚边打盹,那么厨房里的是……他踟蹰了好一会儿,终于走向厨房。
刀子切软面包的哒哒声,茶炊烧开了,茶匙不经意间碰到了杯壁。还有那个人的脚步声。
明明这个家已经冷清了一年,但只要尼尔一回来,以往的色彩温度就统统复苏。佩列阿斯背靠着门楣,他只想悄悄再多听一会儿,尼尔似乎正打开橱柜,果脯罐头叮当作响,应该是想准备茶炊吧。
“啧,山楂酱都长毛了。”尼尔说。
对啊,家里还有果酱呢,佩列阿斯早忘了。
“等秋天再去摘新鲜的回来做吧……不知道市集上还能不能买到桃子,差不多快到季节了,要是有桃子酱也好。”青年自言自语。
佩列阿斯忍不住发笑,尼尔这孩子又不喜欢甜食,怎么一回家就忙做点心?果茶香甜的热气弥漫在房间里,金毛狗动了动鼻子就醒了,一个劲儿地撒欢叫唤。
“卡拉!”尼尔激动地跑出厨房,一把抱住自己的狗狗亲了又亲,金毛狗像吹哨子般欢叫着,后腿站立蹦来跳去,尼尔就拉住它的前爪,两个好朋友跳起舞来。
天,佩列阿斯捂住胸口,必须要把这一幕画下来。
金毛狗望向佩列阿斯,尼尔这才意识到老师就站在厨房门口,他好像瞬间懵了,中断的笑容来不及敛起,眼神中尽是犹疑。
佩列阿斯也避开学生的目光,可这个举动令他沮丧……之前明明决定要心平气和,为什么到了相见时自己又如此不堪一击?
尼尔看到打包好的行李,以及桌上来不及收拾的纸笔,猜到佩列阿斯之前是在写诀别的信。壁炉上架着的锅子咕哝咕哝地冒着泡,肉汤的香味出来了。看来老师连旅行的装束都换好了,短筒靴就搁在门口……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毛病?难道佩列阿斯又想把昨夜的争吵作为最后的临别?就像去年他出征的前夜,就像9年前?尼尔的怒火又回来了,他三两步走到老师跟前。佩列阿斯似乎也心虚,低头望着金星之戒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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