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西贝愣愣看着他,明白了,不可能再不明白,他只是不敢相信,那一刀,他杀的竟然是大哥哥,钟意在窈窕娘里自始至终没开过口,是认出自己了吗?死的时候,他知道对他下手的……是那个小贝吗?
眼泪忽地涌出眼眶,贾西贝连忙拿胳膊肘遮住脸。
“哭出来吧,”吕九所想握他的肩膀,手还没碰着,他就狠狠一抖,“别忍着。”
贾西贝狠狠抽了下鼻子,咬着嘴唇转过身:“家头,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哭了。”
说着,他昂头走出去,一个尚还单薄的背影,吕九所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战争,败者有败者的苦楚,胜者亦有胜者的遗憾,做御者,这孩子的路还长。
伽蓝堂在迎海驻扎了三天,留下姚黄云和吕九所善后,全员启程回江汉,走时五十六艘船,回来只有十三艘,但进港时仍然风光无限,这场破釜沉舟的大战,向东扫平了迎海,向南慑服了鲸海堂,再加上已经在握的北方和西方,伽蓝堂实际上统一了天下。
岑琢作为染社和伽蓝堂的第一领袖,归位头一件事,就是去地下牢房见贺非凡。
那家伙的伤治了,在恢复期,死气沉沉坐在刑讯椅上。
岑琢把一个东西递给他,二十公分左右一片金属,靛青色,贺非凡一眼就认出来,是骷髅冠的肋甲。
“骨骼和尸体都没找到,”岑琢说,“丁焕亮在混战中失踪了。”
这种规模的决战,还是在江上,失踪就意味着死亡,贺非凡紧紧攥着那块装甲碎片,没说话。
“你自由了,”岑琢示意工作人员解除他的枷锁,“小胖在外面等你,回家吧。”
“家?”贺非凡抬起脸,死死拧着眉头,“我他妈还有家吗?”
岑琢没回答,转身走出地下牢房。
贺非凡挪动步子,孑然一身踏出染社总部大楼,小胖在外面,拴在一棵笔直的观赏树下,胖了,兴奋地吐着红舌头,看见他,汪汪叫着要他抱。
天上日光正好,已是深秋,冬季就要来临,贺非凡觉得一件衬衫有些凉,把小胖团进怀里,无声的,在它柔软的皮毛中埋首。
小胖呜呜哼着,暖黄色的背毛一点点湿了。
然后他们回家,院子里积满了深红的落叶,小胖扭着屁股到处找,找丁焕亮,可是没找到。贺非凡觉得累,二楼客厅窗下有一个木头搭的小房子,是小胖的窝,他把它抱过去,小胖却叫,害怕似地不肯进去。
贺非凡奇怪,蹲下来往窝里看,黑黢黢的有什么东西,他掏了掏,掏出一个陌生的金属盒子。
岑琢说过,丁焕亮走时拿了一个盒子,难道是这个?
他把盒子打开,一瞬间,荧蓝色的光充斥了客厅,庞大的磁场如初生的宇宙般把他淹没,他震惊,甚至恐惧,这是汤泽的须弥山!
在磁场中央悬浮着一块小小的金属,两三公分,随着场波的扩散缓缓转动,是花蔓钩的远程控制芯片。
丁焕亮没留下一句话、一个字,诸如“爱”或是“悔”,只这一块芯片,他就把什么都说了。
他死在裳江,却把最珍贵的东西留在家里。
贺非凡再也抑制不住,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撕碎了,一片一片,收拾不起,只有滚烫的眼泪,和终其一生的思念,配得上丁焕亮给他的这份爱。
第10卷 尾声:鲜卑利亚
第111章 诺敏┃“我拥有天下,你拥有我。”
多闻天王号受损严重, 不能再作为运载舰服役, 残骸被拆解上岸,在裳江边作为战争遗迹展示, 围绕着这艘巨舰, 伽蓝堂在江堤上开辟了一个圆形广场, 原始的铁锈色,颇有些斑驳粗粝的质感。
巍峨的钢铁骨架、大大小小的弹孔、锈蚀的骨骼残片和黑紫色的血迹, 整艘船不是在炫耀伽蓝堂的武力, 而是赤裸裸展现战争的残酷,这是江汉第一个向市民开放的公共活动场所, 用以纪念裳江大战, 唤起人们对和平的向往。
初冬, 天气转凉,新建成的多闻天王广场上人山人海。
岑琢穿着昂贵的黑丝绒西装、纤尘不染的小牛皮鞋,头发像一个真正的社团大佬,利落地拢向脑后。
他身后, 是猩红色的牡丹狮子, 和一众举世闻名的骨骼, 从左到右依次是:天青色的青菩萨、哑金色的金刚手、墨绿色的吞生刀、亮黄色的日月光、纯白色的转生火和黑金色的拘鬼牌,在多闻天王号铁锈色的残骸前,巍然伫立。
广场四周人声鼎沸,沿着两公里的江堤有三百门常规炮,一炮接一炮往天上打,打的是彩雾弹, 每门炮间隔五秒连射二十发。
绚烂的烟雾覆盖了江汉上空,在这七彩的云霞下、节庆般的热烈氛围中,岑琢抬起一只手,人群陡然肃静。
“战争结束了,”他跨前一步,逐夜凉随之向前,“我希望这次的和平不是三年五年,而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人群灼灼望向他,十年和平,听起来就像一个神话。
岑琢知道他们的疑虑,右手敲向自己的左胸:“伽蓝堂会做给你们看,我岑琢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为你们守住这份和平!”
逐夜凉向一旁招手,准备好的工作人员捧着一个托盘上来,宝石蓝的衬布上,一枚金色的高山云雾徽章,逐夜凉很想亲手给他戴,但徽章太小了,只能由工作人员代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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