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翻了个身,一阵冷气就从被子底下的fèng隙钻进去,冻得楚辞当即就打了个哆嗦。
不过马上就有人细心的替他掖好了被子,还小心翼翼帮他理了理他睡得十分凌乱的发丝儿,那轻柔的动作,生怕把他碰坏了似的。
老太监今儿怎么变得这么温柔了,楚辞乖乖的让人伺候,抽了个空还感叹了一下老太监身体就是好,瞧这手指头热乎着。
不过那手指怎么就在他脸颊上流连不去了?楚辞心下皱眉,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
睁开眼睛,楚辞就对上了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倒是把楚辞吓了一跳。
“你跑到这里来gān什么?”楚辞不耐烦的抹了一把脸,把楚轩留在他脸上的触感抹去了。
楚轩目光一暗,随即就变得可怜兮兮,他扯了扯楚辞的被子,泪光盈盈,“辞辞,我都生病了,你也不来看我。”
“不是有太医吗?寡人又不懂医理。”楚辞移开视线,很不耐烦了。
楚轩扯住楚辞被子的手紧了紧,他心口发紧,疼得他都要掉眼泪了,“我听说辞辞也生病了,就赶紧过来看辞辞了。辞辞不来看我,肯定是因为辞辞也生病了,是不是?”
楚辞没有去看楚轩期待的目光,皱着眉头道,“来人,送太子殿下回殿,既然还病着,就不要乱跑了。”
百合和牡丹赶紧小跑着进来了。
“太子殿下,请您先回去吧。”百合瞧见楚轩通红的眼珠子,虚弱的身子,有些紧张。万一太子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儿,她们这些下人可有得麻烦了。
楚轩却没有看两个小宫女,他眼睛发亮,动也不动的看着楚辞,“辞辞,你是在关心我是不是?你在担心我!”
楚轩挑眉,他这算是关心吗?他只是很不耐烦了好吗?
“行了行了。”楚辞摆摆手,“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随便你,赶紧回去吧。”他是连敷衍,都不想敷衍楚辞了。
“辞辞……”哪怕楚辞的语气很不耐烦,楚轩却还是觉得心都在颤抖,“好,我,我马上回去休息,马上就去。”楚轩有些语无伦次,他此时就像一只把脑袋埋进沙子中的鸵鸟,只能在心中欺骗自己,眼前的所有一切都不是真的。
楚轩就听话的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的出去了。
楚辞挠挠脑袋,心中费解。不过也只是一会儿罢了,那点心思很快就被他抛在一边,楚轩爱做什么,想做什么,他都懒得去想,省得làng费时间。
“你怎么把他放进来了?”福喜一露头,楚辞就眯了眯眼睛,目光不善。
福喜赶紧替自己开脱,“陛下,您不是也没说不准太子殿下过来吗?”福喜满脸无辜。
楚辞抽了抽嘴角,他还当真没有说过。
楚轩一走出流云殿,脚下就是一个踉跄。
“殿下!”芍药惊了惊,赶紧小跑着来到楚轩身边,扶住了他。
“孤没事。”楚轩面上还有不正常的红晕,他此时脸上却再没有半点脆弱。冷静的推开芍药的手,楚辞自己站稳了。
留恋的回头看了一眼流云殿,楚轩深吸了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一点一点往前走。
芍药担忧的看着楚轩单薄的背影,衬着雪影,楚轩的身影仿佛在下一秒就要被压塌了似的。
芍药不明白,为什么太子殿下自己都病成那样了,听见皇上生病了,还硬撑着也要赶过来?可是现在看来,皇上根本就不领qíng,要不然怎么会让太子就这么走回去呢?甚至都没有留太子用膳。
皇上以前多疼爱太子啊!她们这些做宫女的都看在眼里。可是现在,皇上分明就是厌弃太子了,帝王的心,变得也太快了。
不过,一想到太子马上就要登基,皇上也要变成太上皇了,芍药的心qíng又好了起来。谁不希望自己的主子能够站得更高?哪怕她们只是伺候主子的下人。
快步跟上了太子,芍药小心翼翼的问,“殿下,要步辇吗?”
楚轩摇摇头,负着双手继续走。
他需要冷风好好静一静头脑。
很显然,上天并没有足够眷顾他。楚轩眸中闪过一道戾气,在他还在庆幸有机会弥补上辈子所犯的过错时,才愕然发现,不只是他,连他的辞辞也回来了
他的辞辞也回来了,他还有机会吗?
楚轩握紧了拳头。不,不可能!他是不会放弃的!纵使他前世有千般的错误,这一世,他还有时间,他还有机会,他不会让错误重演,自然,也不会让楚辞有机会从他手中逃离。
楚轩的目光渐渐坚定下来,辞辞讨厌他又如何?这辈子,他们有的是时间,他们耗得起!
楚轩选择xing的遗忘了楚辞无恨无怒,无嗔无厌的表qíng,那会让他所有的乐观,所有的希望全部崩塌。有时候,被一个人恨还不是最绝望的,连恨都没有了,那才是真正的深渊。
“太子,你去哪儿了?”楚轩踏进太和殿,发现殿内多了许多人。
雍容华贵的女人此时正倚在一张雕花大椅上,涂满丹蔻的指甲小心的翘起,手心里还捧着一盏热茶。
看见楚轩身边连人也没带几个,就这么走着回来了,女人一脸诧异。
“太后娘娘。”楚轩面无表qíng的叫了一声。他的目光死死落在太后华美凤袍下的椅子上。
那是辞辞最喜欢的huáng花梨木椅子,辞辞说过,窝在上面喝茶吃点心最舒服了。以前辞辞就爱坐在那上面吃点心,他就坐在辞辞的膝盖上……
太后见楚轩礼也没有行,甚至连个尊敬语气也没有,心下就有点不满。不过想到她的目的,太后勉qiáng扯出一个笑容,朝身边的嬷嬷示意了一下。
嬷嬷会意,立刻就捧上了一个jīng致的檀木盒子,“太子殿下,太后娘娘听说您病了,心焦得不得了,不止在太慈殿替您抄经念佛,让佛祖保佑您身体安康,还特意求了国舅姥爷,从宫外花了大力气弄回来一只金丝血燕窝给您补身子。”
见楚轩楞在那里没有反应,也不见有人来接她手里的东西,老嬷嬷有点尴尬,不过她还是继续道,“太子殿下,太后娘娘一派慈爱之心,就盼着您早日康复呢。”
太后拿帕子点了点嘴角,看着楚轩满脸的慈爱,“太子,你也是个可怜的,生了这么重的病,皇上也没来看你,还要哀家来记着你……”她话峰一转,“你也别怪皇上,皇上肯定是有事儿给耽搁了。”
太子生病,皇上不但没有去探望,还不闻不问的,她好歹也是后宫之主,怎么可能不知道?
楚轩听到这里,终于有了反应,“太后娘娘,您老了,就该在太慈殿好好安享晚年。既然在替孤抄经念佛,那就不能半途而废,来人,送太后娘娘回去礼佛,把孤库房里那一尊白玉菩萨像也给太后送过去。”
太后和她的宫人全都惊呆了。
☆、第九章
太后今年不过三十有五,而且保养得非常好,说她是二八少女也是有人相信的,现在楚辞居然说她是老了,要她去养老!
太后抬起皓腕扶了扶鬓发上的金叉,她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不过,当真的有小太监捧出一尊白玉菩萨的时候,太后才终于相信,楚轩真的说了那样的话!
老嬷嬷和太后身边的宫女吓得死死低下头,根本不敢看太后的表qíng。
太后闭了闭眼,指甲在椅子的扶手上擦刮出刺耳的声音。
楚轩眉头皱得更紧,“太后娘娘,您没事,就先回去吧。”他有些心疼的看着那梨花木椅子,要不是碍着身份,楚辞真想一脚把那老女人从椅子上踹下去。
“太子!”太后胸膛剧烈起伏着,“你孟làng了。”
楚轩冷冷的看着太后,太后头皮一凉,有种被láng盯住的错觉。不过她再看过去,楚轩却把一切都归于平静了。
“请吧。”楚轩看着太后一子一顿道。
“你!”太后气得心口发痛,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我们走!”
她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华丽的衣摆扫过旁边的多宝阁,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摔落了一地。
“啊!”芍药小声惊呼了一声。
楚辞却看都不看那些被摔坏的宝贝,紧张的走向那椅子,末了还朝芍药道,“把太后娘娘送的那金丝血燕留下来。”东西是好东西,可以给辞辞吃。
嬷嬷被小宫女拿走了手上的盒子,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去追自家主子去了。
楚轩心疼的围着椅子转了两圈,又去看看那划痕,“来人,帮孤把内务府最好的木匠找来。”
说完,他又拿出一张真丝帕子,一点一点擦拭起了椅子来,辞辞的东西,怎么可以粘上别人的气味?
……
楚辞又灌了两回药,身体总算是慡利起来了。
慕睿又爬了墙来看他,一边吃他的东西,一边手舞足蹈嘲笑他“弱不经风”“当真没用”,气得楚辞恨不得拿鞋帮子抽他。
“我还想请你去踏雪赏梅呢,天台山上的梅花都开了,最近好多小姐公子都要去那里游玩。”
“我看你看梅花是假,看美人才是真吧。”楚辞毫不客气的戳穿他。
慕睿也光棍儿,撩开袍子下摆翘了个二郎腿,抛了个媚眼,“我哪里像你还能三宫六院,至今身边连个姬妾都没有呢,都这把年纪了,还是个童子jī。”
说到这个,慕睿简直有点幽怨了。
他在昌平侯府,简直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白菜。爹整天忙着和小妾姨娘寻欢作乐,眠花宿柳。娘整天忙着和一大帮子女人争宠,偶尔想起还有个儿子存在,那也都是拿他来引起昌平侯注意力的。等这样的手段使过好几次,发现不好使了以后,他这个儿子就没用了。
连昌平侯夫人都不曾关注过他,家里庶子庶女的一大堆了,还在乎他这么一小只?再加上慕睿平时小心谨慎,从不出风头,家里能记住他的,就没几号人。
楚辞同qíng的拍了拍慕睿的背,惹得慕睿láng嚎不止,gān脆把脑袋搁楚辞肩膀上。两难兄难弟就这么互相依偎着取暖。
其实楚辞也是有苦说不出,他都不好意思告诉慕睿,其实他也是童子jī,而且,都同了好多年,同成了老jī了……
这件事楚辞是打算死瞒到底的,说出来都有点丢人。他的xing向本来就有些异于常人,再加上他这么多年完全就是围着皇位和白眼láng打转了,连出门去寻个桃花都没有时间。
楚辞暗暗下定决心,这辈子,他一定要早点摆脱童子之身!
眼珠子转了两圈,楚辞把目光落在了慕睿身上。
慕睿也算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了,就是楚辞和他太熟了,他连慕睿的光屁股都看过。这小子看着瘦弱,身上也是蛮有料的,只是,对着这么熟的兄弟,他下不了手啊!
“喂!”慕睿突然一个恶寒,赶紧把脑袋从楚辞的肩膀上拿开,他抱着胸膛搓了搓胳膊远离了些楚辞,抖了抖手臂上的jī皮疙瘩,“我觉得你刚刚的目光特别邪恶!”
楚辞悠哉悠哉,眼神飘忽,“那是你的错觉。”
“绝对不是!”慕睿神色严肃,“我觉得你刚刚心里在想什么邪恶的东西!”
楚辞裹了裹被子,把脚伸进炕桌底下,炕桌反面铺了一层厚厚的棉被,下面可暖和了。
“上炕吗?”楚辞问,顺便拿了小暖炉子,放在炕桌上,打算煮茶来喝。
“上!”慕睿犹豫了一下,还是被诱惑了,就大大方方的脱了鞋,露出一双雪白的脚丫子,钻进了楚辞的被子不说,把脚伸进炕桌,还要贴在楚辞脚上。
楚辞木着脸看着慕睿如此不讲究的样子,心中喟然长叹,他果然是没办法对慕睿下手的,瞧这家伙对他这毫不设防的模样。还有,两人这熟悉程度,还不如他自己自给自足呢。
福喜哼哧哼哧搬了一块铁板上来,又搁了一个火盆在下面。百合和牡丹就把许多片得晶莹剔透的ròu片端了上来,还有洗得水灵灵的蔬菜。
ròu还好说,这蔬菜可就难寻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楚辞置办了好些庄子,专门拿来修暖房,种蔬菜!可金贵的菜了,有钱都买不着。
慕睿大呼败家啊败家,举起筷子就朝楚辞最爱的菜心出手了。
楚辞不甘示弱,赶紧去夹另一个,在浇了油的铁板上一烫,再沾一点福喜的秘制酱汁儿,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慕睿吃得大呼过瘾,侯府也有份例,不过分到他手上还有几个?他可没有楚辞这么豪慡,好吧,说穿了,他就是小气的,这小子惯会装穷,还抠门儿。
登基大典顺利举行了。
在发现苦ròu计无望以后,楚轩断然的选择了顺从楚辞。
他知道,楚辞一旦下定了决心,就很难更改。就算他把自己弄得奄奄一息,楚辞也没有去看过他一眼,他就明白了。
他会认认真真听楚辞的话,好好当一个皇帝,他要抓住最大的权力,把他的辞辞留在身边。
楚轩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只是他的神色落在楚辞眼中,就成了终于如愿的迫不及待了。
楚辞笑了笑,果然是一只白眼láng,他真的没有看错楚轩。
就算楚辞定下的时间太过匆忙,在楚辞决定的一切从简之下,内务府依旧尽心尽力的把大典办得风风光光。
这一回,楚辞是和群臣一起站在最高处,看着楚轩一步一步登上祭祀台的。
上一世,他早就已经“身体不适”,被楚轩“好心”的请到望天楼上,隔着老远欣赏楚轩是怎么众望所归,群臣拥护成为皇帝的。
“辞辞,你根本就不适合做一个帝王。”楚辞还记得那白眼láng高高在上的神色,每次一想起,他就觉得心口窒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