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安使孟啸松和西子王杜云昭亦有驿站传递的千里加急奏折一封,肃王九子皆没,孙亦死绝,再无男丁承袭爵位;平王、斐王归降,愿自削封地,降为庶民,即日回京谢罪。
一场浩劫至此消弭于无形。
董太贤妃已死,皇恩浩dàng,不予追究谋逆之罪,仅褫夺太贤妃谥号,贬为庶民,董氏族人皆入贱籍。
肃王为谋逆之首,业已伏诛,并子嗣已灭,褫夺肃王封号,没其宗祠,所留女眷赐灭姓,不得再以“肃”氏先祖为祭。
恩准平王之请,褫夺平王封号、没收家私,贬为庶民,免回京谢罪。平王家眷均迁千里之外,罚入贱籍。
婓王虽参与谋逆,中途知改,为恶不显,其世子斐绍助剿肃王有功,愿以此功勋为其父议赎,着恩准斐王削爵之请,赐斐侯,仍居西宜。
杜家平叛有功,赐huáng金百两,贵女斐霓郡主为杜王爷侧妃,即日成亲。斐王世子赐杜姓,由杜王爷教导。
朝廷的旨意颁发下去,震惊朝野。好好的富贵不享,好好的太贤妃和异xing王不当,非要被夺了封地,褫了封号,落入贱籍,连祖先都不得祭祀,妹子为人妾室,儿子也承欢别人膝下,这就是意图谋逆的下场,为所有得陇望蜀、贪得无厌者戒。
在百官“皇上圣明,皇恩浩dàng”的祝词中,朝事结束。皇上移驾御书房,同杜丞相另有要事相议。
“是三王叔的折子,为贺我下月大婚,遣派子清入朝致礼。”子易将一份奏折递给云轩。
“子清?”云轩略蹙眉:“就是云朗和子若昨夜所见之人。”
子易点点头:“先皇很喜欢子清。据说子清落地之时,口含宝珠,是为祥瑞,先皇曾隆恩眷顾,封他为宝珠明王。”
云轩冷冷一笑:“难怪他敢未奉诏令,就直入京城,倒也是个王爷身份,当年贬斥宁王的谕旨里,想来漏了他这个宝珠明王。”
子易笑道:“子清满周岁时,就被一个云游的高僧带走修仙,他虽是有宝珠明王的封爵,却一无封地,二无官职,也很少有人想起的。”
云轩瞧子易笑得云淡风轻,不由蹙眉:“你的这个堂弟子清只怕并非良善,突然入京也不知意图何为,董林之事也不知与他有什么gān系,皇上还是莫要太大意的好。”
子易笑应道:“有英明神武的丞相大人保护朕,朕自然是什么也不怕。”
云轩觉得自己近日许是太骄纵子易了,让他越来越没规矩了。只是云轩到底还是生不起来气,接过子易奉过来的茶,品了一口道:“若是子清入宫,你先勿见,等我见过再说吧。”
子易应了一声,去旁边的书案上,给小木架上的一只花栗鼠喂花生,云轩走过去道:“我昨儿命人又寻了一只花栗鼠来,与这一只正好成双。”
子易大喜,连问云轩那只小栗什么时候可到。这只花栗鼠名叫小花,那一只自然就取名小栗。
“今儿晚间能到吧。”云轩也拿了一个花生递给小花,又对子易道:“你瞧瞧你把小花喂得,都胖成什么样子了。”
子易小声嘟囔道:“我就喜欢小花胖胖的。”
云轩用手掐掐子易的脸蛋:“我也喜欢易儿胖胖的。”
子易想起自己八岁时,胖嘟嘟的,每天跟在玉树临风、长腿长脚的云轩身后。
有次被二伯家的四个堂兄弟取笑自己像小猪,云轩和云朗两个人将他们四个人全都打趴下了。
云轩拉着子易的小手道:“有谁再敢说易儿像小猪,我就把他打成猪头!”
后来二伯去向杜王爷告状,云轩被杜王爷狠狠打了一顿板子。子易偷偷去看云轩,云轩趴在chuáng上正读史书,子易对云轩保证:“易儿少吃些,就不会这么胖了。”
云轩放了书,伸手掐掐子易的脸颊:“我就喜欢易儿胖胖的,可爱。”
子易想着,就笑了。云轩伸手弹弹他的额头:“听说巴峡那边有养小老虎做宠物的,我命人去买只回来,送你解闷。”
“若是先生能常留在宫中陪易儿,易儿就什么都不用养了。”子易心道,只是这话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的。
凌墨一袭淡蓝长衫,站在桥头。白玉雕栏,弱柳扶风。来往的人皆瞧瞧注目,亦是一步三回头,都不知这样漂亮的公子哥,是在这里等人还是观景,只觉他便是最美的jīng致,让人流连忘返。
云轩的轿子过来,他挑了轿帘,便听路边两个男子正在思慕玉石桥上的妙人,言语粗鄙。
云轩心里冷哼一声,指风弹出,将那两个登徒làng子的门牙尽皆打掉。
那两人正流着口水偷偷以言语猥亵凌墨,突然就掉了门牙,满口是血,不由连声惨叫。
凌墨看了云轩的轿子过来,不由展颜一笑,跃上轿子,挑了轿帘,猫腰而进。
“丞相。”凌墨对云轩展颜一笑。
“跪下。”云轩冷着脸轻斥。
凌墨不明就里,只得屈膝跪下,心里却很有些委屈。他这半天里,又查军需的案子,又去官学里查宝儿、霜儿的行止,并没有什么错处啊,不知丞相又是哪里不满。
云轩确实不满:“本相让你办差,可让你招摇过市?”
凌墨眨了眨眼睛,更是委屈,明明是您让凌墨在桥头相候的,我怎么就招摇过市了?
“说你的差事,办得如何?”云轩冷冷地问。
凌墨只得跪在地上回禀。兵部军需案件实在没有太大的进展,不过就是“查无实证”四字,这也在云轩的意料之中。
“官学那里呢?两个小东西得了什么好了,倒是那么喜欢去?”杜云轩的这两个宝贝儿子,人小鬼大,主意正着呢。
“官学那里倒确实有些事qíng,宝儿和霜儿最近在同学中间印发一种漫画,极为轰动,不仅收益颇丰,且备受追捧。”凌墨也对两个小孩儿的行为有些不可思议。
“漫画?是什么?”云轩也很好奇。
凌墨自袖中拿出一个手绘的小册子恭敬地递给云轩:“就是这样的画册,四格,讲述了一个叫路飞的小孩儿想成为海盗的故事……”凌墨小心翼翼地道。
“什么?成为海盗?”云轩立时就有些怒了:“到底是谁教这两个小东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凌墨头垂得很低。
“说!”云轩轻喝。
凌墨踌躇。
“皮子痒了,想让我先收拾你?”云轩的身子前倾,微微靠近凌墨:“是不是又想尝尝含了鸣玉锁挨板子的滋味了?”
凌墨的脸腾地红了,立时便心律不齐,忙坦白道:“墨儿不敢欺瞒丞相,这个海贼王的故事,是昭儿讲给宝儿和霜儿听的,墨儿倒也是听过的……”
“海贼王!杜云昭!”云轩啪地一拍几案,心道:好你个孟啸松,你就是这么给我看着昭儿的?还敢在府里鼓chuī海贼王的故事,看你们回来我怎么扒你们的皮!
第92章
云轩回到杜家,先去给爹请安。
杜百年端坐堂上,小夫人或是新赐封的斐侧妃都不在堂上。
杜百年叹气:“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才两个女人而已,就吵得我头疼不已。”
今儿册封斐侧妃的旨意到了杜王府,小夫人的醋坛子就打翻了。她在杜家辛辛苦苦经营十几年,才当上一个侧王妃。斐霓不过是昨儿晚上爬了王爷的chuáng,今儿就晋升侧妃,与她平起平坐,怎能叫她心下平衡。
但是不平衡又能怎样?皇上的旨意已下,事实无法更改。斐家虽然被贬,但是斐郡主爵位仍在,依旧是朝廷在册的贵女,之所以封为侧妃,还是因为受了斐王爷的连累,若是斐家未曾牵扯进谋逆之案,便是为杜王府正妃,也是身份相当,名正言顺。
除去两人家世背景不提,斐霓依旧占尽优势。斐霓年轻貌美,正值芳华,小夫人已是昨日huáng花,青chūn不在,若是日后争宠,只这chuáng笫之争,小夫人怕就先败下阵来。
斐霓被杜百年折腾了大半个早晨,本是乏累不堪。朝廷的旨意下来,王兄被贬为“候”,斐家家产尽没,对她依旧打击不小,至于封为侧妃的旨意,反倒不重要了。
直到小夫人带着下人过来给新封的斐侧妃请安,斐霓才有些进入状态。她如今已不是在斐家无忧无虑的小郡主,而是嫁人为妇为妃,已身不由己地陷入后宅争宠的漩涡之中了。
“妹妹既嫁入杜府,就不必再为斐家之事忧愁,只尽心尽力侍奉好王爷,自然也有无限恩宠。”小夫人以姐姐的姿态自居:“妹妹刚来杜家,有什么不清楚不明白的,对杜家的规矩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就是。”
“谢谢小夫人好意。”斐霓不卑不亢:“斐霓受皇命与姐姐同府为妃,也是缘分所在,斐霓年轻,姐姐年长,若是斐霓日后有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姐姐多多包涵。”
斐霓的意思很明显,我和你都是皇命册封的侧妃,谁也不比谁差,我叫你一声姐姐也并不是因为你地位在我之上,只是你年龄大而已。
小夫人便向杜百年笑道:“斐霓妹妹年轻貌美又通qíng达理,实在是杜王府之福。”
斐霓也向杜百年笑道:“小夫人替王爷cao持内务多年,内府安稳,劳苦功高,实在是杜王府之幸。”
两个女人都是笑颜如花,杜百年却觉得好像窗子没关严,有丝丝寒意。
云轩对他爹的处境爱莫能助,斐霓不是省油的灯,以后有她在府里和小夫人相制衡也是好事儿。
云轩主要是想去收拾两个儿子的,在他爹这里请安告退,便去寻宝儿、霜儿。
宝儿、霜儿尚未放学回府,云轩将两人院子里的小厮、丫鬟都撵出去,命风前和凌墨“查抄”。
风前和凌墨不敢违背丞相命令,只得将两个孩子书房里、柜子中、枕头下等各处搜罗一遍,将玩具、话本以及一些漫画的糙稿和样品等“罪证”呈送丞相大人过目。
云轩一面喝茶,一面看“罪证”,好几册子的手绘《海贼王》,云轩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风前和凌墨侍立一侧,伺候着茶水,虽然觉得丞相大人悠闲悠哉地,不像生气的样子,心里依旧是为两个孩子捏一把汗。
杜云轩完全秉承了他爹教育孩子的模式,就一个字:打。
宝儿、霜儿笑嘻嘻地在侍卫的陪同下进了院子,就发现qíng况不妙了。几个丫鬟、小厮都一声不吭地跪在院子里,正堂门四开,风前正站在门前对他们两个使眼色。
堂上端坐看书的那个正是他们的爹爹杜丞相,小墨爹爹侍立堂上,堂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两人搜罗来的各种“宝物”,而爹爹手里看的那册书,正是他们准备明日jiāo印的最新一期的漫画书。
东窗事发。宝儿和霜儿的小脸立刻就皱了。到了此时若还负隅顽抗,那就只能是罪加一等,壮烈牺牲了。
宝儿和霜儿忙小跑了几步,到了堂上,乖乖地往爹跟前一跪:“爹圣明,宝儿和霜儿有罪。”
云轩头不抬眼不争,只是“嗯”了一声,将剩余的几页看过了,才把册子放到桌案上,抬头看两个儿子:“怎么,好好地丞相公子不想做,想去做海贼吗?志向远大啊!”
云轩这最后一句话微挑了音,吓得宝儿和霜儿都是一哆嗦。
“儿子不敢。”宝儿和霜儿同时把头垂低。
“娱乐而已。”宝儿小声解释道。
“只是好玩。”霜儿补充一句。
“不务正业!”云轩斥。
“儿子知错。”宝儿、霜儿认错态度良好。
“这故事是谁讲给你们听的?”云轩问。
“是四叔。”宝儿小声招认:“不过将这故事描绘出来,绘制成册,则是儿子的主意。”
“霜儿负责美工。”霜儿也供认罪状。
“宝儿负责联系印制、宣传和售卖,五文钱一本。”
“霜儿也有份。”霜儿坦白到底:“霜儿还负责收缴欠款,放贷追债。”
云轩的脸黑了。只是娱乐而已倒也罢了,这分明是当产业做了。而且还做得风生水起、有模有样。
云轩翻看着宝儿和霜儿jiāo上来的账册,果真是做得收支清晰,款项分明。
这两个小东西,真是反了天了。
“去取荆条。”云轩吩咐。
“丞相息怒。”凌墨在旁欠身:“是墨儿疏于教导,还请丞相降责。”
“先打他们两个,一会儿打你。”云轩喝茶。
凌墨不敢多说,只得去院子里取荆条。院子里靠近后墙的地方有一丛浓密的huáng荆,淡紫色的花朵开得极灿烂。
宝儿、墨儿住的这个院子是小时候云轩住过的。这丛huáng荆是杜百年种下的,huáng荆能避邪气,更可入药,最主要是为了打儿子折荆条方便。
云轩长大了,在前面扩了院子,这后面的院子就给宝儿、霜儿住,这一丛huáng荆依旧开得灿烂,旧荆条不知被折下去多少,正好让新枝条不断成长。
凌墨拿了一捧荆条进来放在桌案上,选了一根枝条奉给云轩,云轩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荆条,蹙眉:幸好本相眼神尚可,否则都看不见这荆条在哪里了。
凌墨忙从云轩手里拿过荆条,换了一根较粗的奉上去,云轩没接。凌墨无奈,只得选了一根更粗的荆条奉过去。
这边风前已经将放在回廊下的两个条凳搬上来,摆在堂上,宝儿、霜儿乖乖褪了裤子,分别趴了上去:“儿子有负爹的教诲、荒废学业、玩物丧志,请爹重重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