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起自己身上的覆盖物。那是亦琰的外袍,风菲菲轻轻摩挲着,隐约想起先前的事qíng,不禁面红耳赤。
亦琰凝目注视风菲菲,突然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道:“菲菲……”
风菲菲复又闭眼聆听,却没有下文了。
亦琰起身过来。将她扶起。她的长发先前一番挣扎已经散开,因为没有向火,长发的贴在背后。被山石揉得一塌糊涂,亦琰坐在她身后,将她的头发轻轻揽起,仔细握在掌心。用手指理顺了,一点点就着火堆的热度烤gān。一边淡淡道:“头发湿着,你现在身子又不好,小心留下病来。”
风菲菲攥着手指不说话,身后男子清而魅惑的异香传来。他拨弄她头发的手指轻柔而灵巧,微痒而苏麻的感受一阵阵如过电般传入全身,她舒服得如同坠入云端。眼底却渐渐含上了盈盈的一汪泪。
她宁愿他扔她掼她甩她去池子里骂她,也不想面对这般无可抵挡无可逃脱的温柔!她能理解他的伤痛。是因为同病相怜,是因为类似的经历,他和她都没有资格嫌弃对方过往的脏。虽然,风菲菲并不知道亦琰有何苦衷,是中了毒么?不得而知,但是,只有自己经历过那样不堪的前世,才能体会到无奈的滋味。
他,亦是无奈的。
她,能理解他,但是,却并不代表,她能接受他的过往,她连自己前世曾经不堪的过往都无法接受,又怎能去接受他的过往。
亦琰一直不说话,头发渐渐烤gān,他似乎思索了一会,竟然给她结起了辫子。
风菲菲纵然满腔纠结,也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你不要告诉我,你无所不能到了连女人辫子都会结。”
亦琰不答,将她的头发结起,解开,解开,结起,似乎在回忆什么扎辫手法,半晌淡淡道:“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他低沉而优雅的语声,吟哦这婉转悠长的句子,缱绻而温柔,风菲菲颤了颤,一根头发被无意扯落,她急忙掩饰的笑道“哦,好痛。”
亦琰的手顿了顿,突然放开了她结成的辫子,闷闷的道:“我想我还是不会梳。”
风菲菲伸手去头上摸了摸,隐约觉得好像是个盘了一半的童髻,不由失笑,正要取笑亦琰一句,忽听他道:“菲菲,明月易低人易散,当得珍惜。”
亦琰轻轻在她身后道:“我等你。”
火堆里突然炸出一星碎屑,有烤熟的松子香爆出来,一颗松子爆到了风菲菲掌心,她伸手紧紧攥着,像是攥住了一颗滚热的心。
火光照亮dòngxué,映着身后那人的身影,魁梧而俊朗,恰恰好将她的影子温存覆盖,风菲菲怔怔的看着那个影子,看着自己泻落的长发,落在了他的膝上。
山dòng里的气氛变得沉静,两人都不言语,氤氲着难言的心事,便将四野的声音听得越发清晰,听见风从山dòng口掠过,微微响起咆哮之音,那肃杀的音节里,隐约却突然有些什么异样的声响传了来。是马的嘶叫声。
亦琰chuī了声口哨,马蹄嘚嘚的声音越来越近,一匹皮毛乌黑发亮的高大健硕的黑马从dòng外探出个头进来,似乎在偷偷窥视着什么。
这马,难道和亦琰心有灵犀不成?从哪里冒出来的?竟然找到这里来了!风菲菲心里不由得惊诧万分!
从玄谷走出来以后,他和她一直呆在马车上,却从来没看见这样一匹没有半点杂毛的黑马,在那老人家的小院里,也一直没看见这黑马,这黑马不吃饲料的么?这黑马自己隐身在野外,自己找吃的么?风菲菲充满了疑惑。
“菲菲,那农家小院,我们不去了,我们俩和他们分开走!这个,你收好!它是我最珍贵的东西,现在,我把它jiāo给你保管!”亦琰平静的说道,边说边递给风菲菲她先前看过的那块刻有“无极”二字的黑符。
就着微弱的火光,可以看见那是一方黑色六棱形的符状物体,花纹古朴,质地非金非玉,右下方那个棱角,比其余几个棱角略微大些,打磨得尤其尖利,似一枚乌青的獠牙,森森闪耀在微弱的淡光里。背面有字,正是“无极”二字。
风菲菲明白,亦琰赠给她这样物什的含义,可是,她断不能接受。
她和他,注定是两条平行线,怎么也不能走到一起。
若是,她和他在一起,她前世的不堪,他这一世的不堪,会日日割伐着她的心神,这一辈子,她都不得安宁!
她,不知道身为一国太子的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样惨痛的过往,而他,亦不能明白她前世的伤痛。那些痛苦的记忆如两把锋利的尖刀,刀刀刺出的都是心头血。
第198章 黑暗深渊深几许
“亦琰!这个,我不能接受!不是你的原因!你的伤痛和耻rǔ,我都能理解,可是,我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我们在一起,只会让我陷入黑暗的深渊!我身上也发生了一些你无法想象的事qíng,那是最可怕的噩梦,你不会明白的。但是,和你在一起,会让我陷入可怕的梦魇中,这一辈子都无法得到解脱和救赎,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真的不是你的原因,我真的没有资格嫌弃你什么!”
风菲菲一边说,一边拼命qiáng压着心头一波波肆无忌惮的奔涌而至如这冬夜里深入骨髓的湿冷寒风一般侵袭而来的不适冲击感,然而,还是有什么爆裂了开去,在血ròu涌动的五脏六腑里炸了个四散横飞,她的意识和ròu体仿佛在这一瞬间都被炸碎,化为这夜暗淡的星光,飞升上苍穹。
……
风菲菲清醒过来的下一刻,却是在那通灵的黑马之上。
风菲菲没想到亦琰居然会这么极速得近乎疯狂的奔驰,那策马的速度几可媲美现代车速,风声如刀从耳边刮过,她的包头巾被扯开,长发散在风中,有一些和马辔绞在了一起,扯着生痛,风菲菲不避不让,狠狠一拽,一缕青丝如烟般悠悠掉落,像是一场红尘遗落的大梦。
她看也不看那头发一眼。抿紧唇看着四周景物飞速倒退,那些树啊山啊石啊瞬间从眼前消失,宛如浮光掠影,时光倒流。如果时光真的能倒流该有多好?回到最初,回到前世的孤儿院,回到清清静静的那个风菲菲,就没有心中此刻所背负的一切!前世的悲摧也好,这身子凌乱纷杂的记忆也好。无一不在碾压着她的灵魂和意志力!
她,要坚qiáng起来!
她还僵在马上,随着马匹起伏颠簸歪歪斜斜,亦琰一手策缰一手握着她的腰,隔着那么厚的冬衣,居然也能觉察到他掌心的冰凉。
从风菲菲的角度,只看得见他的下颌,线条jīng致而坚定,一抹薄唇抿得比她还紧,亦琰总是邪魅的微笑着。也笑得从容,笑得尊贵,笑得睥睨四海江山,风菲菲其实是喜欢他的笑的,却不习惯他嘴角那一抹近乎冷峻的弧度,她下意识伸手想去抹平,手却半天抬不起来。
一骑长驰,穿越树影婆娑的幽深密林,穿越空旷而寂静的山野。
不知道这风驰电掣的速度不停的急驰了多久,只见河水静静流淌。有人在放着色彩艳丽的河灯,那些灯闪烁着五彩的光晕,悠悠飘过,再被风卷起。有人愕然抬起头来,看着那对放马狂驰的人影倏忽而去,看满城最喜寒冬绽放英姿的深红的漪澜花瓣被飙风惊散,再飘飘洒洒落在两人身上。
落花浮灯,石路微霜。
这一夜,多少人同喜悦。狂欢彻夜。
这一夜一对人共沉默,月色无声。
蹄声嗒嗒,敲击夜的沉凉,城门已经在望,亦琰从怀里掏出令牌,往前来盘问的不长眼的兵丁面前一亮:“开门!”
兵丁见此令牌,吓得说不出话来,二话不说开了门,亦琰疾驰而去,风菲菲愕然抬头,问:“进城了?带我去哪里?”
亦琰不看她,好像根本没有理她的打算,风菲菲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讪讪闭嘴,半晌却听到他道:“去了就知道了!”
风菲菲只好缩了缩脖子不语,她吸吸鼻子,仰头看那轮朦胧yīn沉的月,心中默默思忖,在另一个时空,院长妈妈在做什么?柯奕在做什么?
风菲菲抬起头,让带霜的风更狠厉的刮过她冰冷的额,刮过她大睁的眼,那风如此之冷,她听见眼眶里某些液体结冰的声音。
一骑急驰,年轻男子,一袭合体长衫,束出宽肩窄腰,修长的腿,耳鬓散落的碎发随意用条织金带缚在脑后的如墨长发,随着身体起伏翻飞,刀刻般的五官野气张扬,面容刚毅中带着清冷,飞扬的眉宇下明眸锐利,回眸间夺人心魄的气质,让人浑然忘我。
在道路两旁避让的女子们,直到那骑消失在烟尘中,仍痴痴张望不舍得收回视线。
风菲菲身子突然一震,连同那细碎的冰晶一起被震碎,她浑浑噩噩抬头,却见亦琰已经停了马,而身前是一扇雅致而华贵的门,没有任何匾额。
风菲菲不认识这是什么地方,亦琰却像是很熟悉,他抱起风菲菲,飞身下马。
风菲菲还在等着他放她下地,亦琰却根本不理她,仍然抱着她直接从高得堪比城墙的院墙上飞了过去,完全不管不顾那匹黑马。
用马的时候,一个口哨一chuī,不用的时候,弃之如敝屣,这黑马命也悲摧啊!风菲菲不禁小小腹诽了一下。
风菲菲闭上了眼,没有作任何挣扎。
似乎是在空中飞翔了一会儿,风菲菲听见了开门声,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了一张温暖舒适的chuáng上。
她睁开双眼,这是一间极为jīng致的古代女子的房间。紫檀雕花大chuáng,淡紫色梦幻般的烟罗绫帐,和chuáng是同一质地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有一面约莫半人多高的铜镜,打磨得十分jīng细,能将人照得清清楚楚,上方仍有紫檀木雕刻的花绘图案。半透明的屏风上绘着百态千姿的睡莲与翠竹,与外间相连的拱门,坠着玛瑙珍珠拼玉的珠帘,风大些,便能听到清脆的珠佩相碰的声音,虽并不是极尽的奢华,却也是样样东西力求典雅别致。
玉簌楼!
这不就是她穿越重生后,玉簌楼中的卧室么?果然又回到了玉簌楼!
上苍似乎是怜悯她的,她似乎是幸运的,上苍居然又给予她一次重活的机会!然而。上苍似乎又是憎恨她的,她似乎更是悲催的,居然带着那清澈浩瀚的海水也洗不去的一身耻rǔ和肮脏,穿越重生在青楼!
好不容易很神奇的逃离了。兜兜转转了一圈,却还是回到了这里!
堂堂神邑国的太子,不住在太子府里,却呆在这玉簌楼中,真是奇怪!
他为什么不带她住进太子府。却偏要让她住在这里?难道,他还是恨她?还想着羞rǔ她?苍天,已死了么?为何要刻意的来折磨她?让她生生来活受这孽罪!
她正暗自神伤之际,亦琰已经不知何时,再次换上了司垣公子的面容,更显得邪魅冷冽。
风菲菲突然起身跳下chuáng,鞋都没穿,不管不顾的夺门而出,一路狂奔,司垣并未前来阻止她。而她却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只是没命的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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