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超鼻子都气歪了,提起袖子上一看,那浓痰在衣料沾了一团,滑腻腻的,极为恶心,一边把袖子在城墙上拼命蹭,一边指着上方大骂,「贱民!你等着!等我见了城守,用浓痰淹死你!」
正骂着,城门忽然发出咯咯吱吱的刺耳声音,慢慢打开了。
苏锦超一愣,火气才稍微下去了点。
心想,这书谷城守还算懂事,要是把本公子关外头一晚,本公子准把这没用的城守也用浓痰一并淹死。
他整理了一下实在无可整理的衣襟,朝着城门大步走去。
才刚走到城门,一股qiáng风迎面刮来,同时一阵地震般的晃动,苏锦超眼前猛地一黑,下意识抱头打了一个极为难看的野驴滚,抱着身子拼死滚到一旁,才避免了被忽然冲出来的高头大马乱塌而死的噩运。
他刚刚从地上起来,六七匹骏马已经从他身边风一样擦过。
城门也迅速再度关闭。
原来,城门并不是为他而开的,而是这些人要半夜出城。
苏锦超矜贵的小命差点栽在这班人手里,难容罪魁祸首逃走。
他往日就是个欺压别人的小霸王,今天被别人欺负了,当然不会善罢罢休,当即跳转身来,指着骑马人的背影破口大骂,「混蛋!有你们这样骑马的吗?差点踏死人啦!站住!给我下跪赔礼道歉!」
那群骑马人本来没把他当一回事,见他居然有胆量骂人,很是不可思议。
居然真的勒住了马。
掉转马头,回过来把苏锦超团团围住。
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高踞马上,满是横ròu的脸往下一沉,「叫花子!你骂谁混蛋?」
「被我骂!是你的福气!」苏锦超虽然被六七骑居高临下围着,想到这是西雷地盘,西雷大王就是他好兄弟,安全感十足,挺起胸膛,夷然不惧,「西雷律令,驱马踏人者,死罪!擅自开城门禁者,死罪!你们胆敢触犯律令,不想活了吗?」
一边说着,竟然心头一阵畅快。
如此义正辞严地用西雷律令对付违律者,还是头一遭。
要知道一贯以来,他苏公子都是充当违法律令,骑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角色,难得让他正义一把。
马上众人听了他的话,一阵哈哈大笑。
带头的那男人说:「原来我们已经犯了两个死罪,那也不妨再犯一个踩死人的罪了。看看弄死你这样一个贱民,到底有没有人敢拿我们怎么样。」
说完,松开缰绳,打了一个呼哨。
他胯下的骏马听到主人命令,长嘶一声,扬起两只前蹄就往苏锦超身上踏下。
苏锦超大为吃惊,又一个驴子打滚,躲开马蹄。
众人见他这么láng狈,又一阵得意大笑。
苏锦超气得几乎吐血,满是灰尘的脸涨到紫青,吼道:「好!你们有种!你们知道我是谁?」
「哦?你是谁呀?臭叫花子?」
「我是西琴苏氏的二公子,大王亲封的西雷文书副使,苏!锦!超!」
头顶先是一阵沉默,接着传来一声惊呼,「什么?你是苏家的二公子?」
哼!
怕了吧?
苏锦超傲然抬头,正要说话,耳边忽然响起异常的风声。
啪!
脸上已经挨了重重一记马鞭。
苏锦超被抽得头晕眼花,几乎栽倒,下意识举手一摸,指头上黏糊糊的鲜血腥味。
「你这贱民是苏家公子,我还是西雷王呢!」
「哈哈哈,不知死活。」
「这脏乞丐原来是个疯子,活着也是làng费我们西雷的粮食。我们为大王效命,怎么可以让这种làng费粮食的东西活着,不如用马踩死他好了。」
「嗯,还是文修你说得有道理。为西雷着想,踩死他!」
这六七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就驱马向苏锦超紧bī过来。
苏锦超又惊又怒,喊道:「我就是苏锦超!你们敢这样对我!」
但他嗓子早就嘶哑得不象话,那些人哈哈大笑,又在风声马嘶之中,根本不在乎他说的什么,也不急着弄死他,猫抓耗子似的把他bī到墙边,让马儿往他身上踩。
苏锦超看着马蹄朝自己重重踏下来,也顾不得苏家二公子的风度,像一只滚地鼠láng狈不堪地躲避。
这群人存心在他死前玩弄羞rǔ他,故意慢慢地来,还趁着他躲避踩踏时,不时挥舞马鞭助兴,不到片刻,苏锦超身上已经多了七八道带血的鞭痕。
苏锦超气喘吁吁,刚刚躲过这边的马蹄,还没站起来,头顶又笼罩下一片黑暗,正是那个叫文修的男人策马来踩。
他想转身躲开,小腿上却挨了一鞭。
剧痛传来,身上仅存的力气像被抽散了。
苏锦超跌回原地,瞪大双眼看着半空的马蹄朝自己落下,心里一阵颓然。
居然死得这么难看。
可恶!
如果绵涯那混蛋在,难看的应该是这群嚣张的臭小子……
还未感叹完,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马嘶。
正踏向苏锦超的骏马不知为何后蹄不稳,猛然晃了一晃,前蹄歪了方向,堪堪落在苏锦超头顶右侧,马上的男人猝不及防,差点被掀翻在地,惊叫一声,很勉qiáng才勒稳马匹。
苏锦超还在发呆,一个黑影已经闪电般冲进来,就地一滚,把他搂着从灰土地里带起来。
疾退几步,一直退到城墙和一块大石的夹角处。
这是目前能找到的最可以防守的地方。
苏锦超死里逃生,腰一被搂,就知道来人是谁,在月光下偏头一看,果然是绵涯俊毅沉着的侧脸,心里又惊又喜,下一刻,又忽然很生气,咬牙冷哼,「你来gān什么?不是叫你滚吗?」
绵涯懒洋洋道:「我只记得有人要死要活地不许我走。」
那些人被惊了马后,喝骂着总算安抚了马匹,又立即围了上来。
「看!又来了一个找死的!」
「求各位公子饶了我弟弟吧,」绵涯倒很会装胆小怕死的小百姓,朝着他们作揖鞠躬,战战兢兢地求饶,「他生下来就是一个傻子,但从来不惹事的。各位公子行行好,放过他吧。」
一人笑道:「哈哈!我就知道他是个傻子。」
你才是傻子!
苏锦超怒目相视。
「他还瞪人呢!臭疯子,你再瞪,本公子抽瞎你的眼睛!」
那人刷的一下挥鞭,抽向苏锦超的脸。
绵涯伸手挡了,手背顿时被抽出一道血痕。
他却还是讪讪地懦弱哀求,「公子行行好,放过我们吧,我们给公子磕头,给公子立长生牌位……」
「谁要你这臭东西给我们磕头?」
那个一脸横ròu的文修最可恶,不知哪里生出的坏主意,忽然嘿嘿笑道:「等等!我说各位兄弟,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吧。玩钻裤裆怎么样?喂!贱民,你把我们的裤裆都钻了,我们就不追究你弟弟冒犯我们的罪过,你肯不肯啊?」
钻你的麻雀啊!
苏锦超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欺rǔ到这个份上,瞪眼凸目,正要大骂,已经被绵涯摀住嘴,一把拖到身后。
绵涯一脸被饶的卑微惊喜,脸上简直放光,连声说:「肯!小人肯钻裤裆!谢谢公子绕过小人兄弟!」
说着,已经一点也不脸红地双膝跪了下来。
骑马者都觉得这游戏有趣,嬉笑着下马,商量谁第一个让这贱民钻裤裆,只有苏锦超在绵涯身后,瞥见绵涯一边跪下,一边已经从脚踝处掏出一把匕首,藏在手掌中,顿时明白绵涯所谓的磕头钻裤裆,只是为了把这些人诱下马来。
身为现任西雷王要抓的容恬心腹,竟敢在城门口以一搏七。
好胆!
苏锦超被森冷利刃的光芒一激,一股热血在心窝里涌起来,非但没有一丝害怕,反而大感振奋刺激。
说也奇怪。
他从前也是这些恶人中为首的一员,说不定gān的坏事比他们更过分,此刻却恨不得绵涯一匕首一个,把这群家伙狠狠戳死才好。
不一会,那群人已经商量好钻裤裆的次序,说说笑笑的走过来。
他们当然没打算放过这两个贱民,不过玩弄一下再杀死,也算物尽其用。
绵涯注视着他们靠近的杂乱脚步,看似卑贱地伏低头,脊背微微耸起,力道灌注全身,随时可以如狮豹般跃起杀人。
苏锦超心跳加速,不由自主屏息。
那叫文修的走到绵涯面前,得意洋洋地打开双腿站着,扠腰说:「钻啊!快钻!你先钻,你弟弟也要接着钻!」
话音刚落,城门处忽然传来一阵异动。
咯咯吱吱刺耳的声音又出现了。
又有人半夜出城!
众人愕然回头,绵涯把手往回一缩,已经探出手掌往前递送的匕首,无声无息顺着布料滑回脚踝。
一阵马蹄声响起。
一个穿着西雷官服的中年男人,领着百来骑兵出了城门,朝他们过来。
文修看清楚来人,笑着说:「原来是城守大人,怎么有空半夜出来赏月?」
绵涯负责给容恬收集qíng报,当然也认出这张脸。
是瞳剑悯当年麾下的一员将领,名字叫奚锐,打仗倒是一名好手。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容瞳撤了兵权,赶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当了城守。
奚锐冷冷道:「梁公子说笑了,本城守哪有赏月的闲心。听说有人违反禁令半夜出城,城门士兵试图劝阻,还挨了一顿鞭子。本城守不知发生了什么军国大事,所以特意带了人马,赶来看看。」
文修他们哪有什么军国大事。
这群恶少是在书谷城中耐不住寂寞,想出城找山村姑娘,制造几桩风流韵事,没想到被不识趣的城守追了出来。
当着城守的面,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是公然违反禁令。
文修看看左右的狐朋狗友,信口雌huáng道:「大王不是有命令,要我们协助城守修筑书谷城墙吗?我们西雷东分部勤王军,也不是吃gān饭的,看见城守大人你修筑城墙缺乏劳力,所以出城帮你抓几个民夫。」
苏锦超听得直翻白眼。
这群混蛋竟然是勤王军的?
勤王军什么时候有了一个西雷东分部?
要知道,他苏二少除了文书副使外,可还兼着勤王军大都统一职啊。
搞半天,居然是差点被自己差了十七、八级的属下活活玩死!
「是啊,我们抓民夫。」
「对啊!我们可是在帮你的大忙。」
旁边几个纷纷点头,大声附和。
奚锐当然知道这群只知道惹是生非的家伙是在胡扯。
但现在的大王宠信权贵子弟,勤王军风头正胜,连这些偏僻小城有点世家背景的恶少都跟着嚣张跋扈起来,反而他们这些原本有战功的正式官员,要再三忍让。
想起来就一肚子气。
「这么说,本城守还要感激各位喽?」奚锐脸色不愉地问:「不知道各位三更半夜地出城,打算去那里帮本城守抓民夫?黑乎乎的抓人,恐怕不容易吧。」
「很容易啊,你看,一出来就抓了两个。」姓梁名文修的那一位,把手指一伸,利落地指向了两个「贱民」。
绵涯一脸老实弓着背,垂手站着,眼角却暗中瞅苏锦超一眼。
心里打定主意,如果那笨蛋在这种要命的时候,还不知死活地嚷嚷什么他是苏家二公子,必须立即一拳把他揍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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