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妻道_八月薇妮【完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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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衣肩头一垂,说道:“我、我知道了……”便不再同他争执,自回到chuáng边去,人刚爬上chuáng,一阵困倦疲累,倒头便睡了过去。
燕姓汉子见她躺下,起初还呼吸乱乱,片刻便沉稳了下来,qíng知她已经睡着,他便上前,一手抱刀,一手将旁边的被子拉起来,替她盖到颈间,才转过身,仍旧出到屏风后头,似前度一般怀中抱刀,盘膝而坐,双眸微闭,似睡非睡。
朝衣这一觉睡到晚间才醒来,手撑着chuáng面打了个哈欠,便才下地,着了靴子,外衫,将头发梳理整齐,在头顶挽了个简单发髻,用木簪别了,才出来外间,那燕姓汉子听到她起身之时便自也站起来等候,见她出来,便一并到桌边上。
此刻丫鬟们闻声便进来伺候,朝衣说道:“口渴了,劳烦倒些热水来。”片刻水来了,朝衣喝了口,又亲给燕姓汉子倒了一杯,他便也抬手喝了。
有丫鬟便说道:“三公子醒了便好了,方才大公子叫我们来看看三公子睡得如何了,说是姑奶奶回家来了,要见见三公子呢。”
朝衣一听,说道:“唔,是姑姑回来了。”便起身来,说道:“既然如此,劳烦带路。”
丫鬟便带着朝衣出门,燕姓汉子便也跟在后头,两人一路向前而去,走了片刻,终究到了一处,门口丫鬟见人来了,便进内通报,那丫鬟就领着朝衣进门,朝衣转到里头,果然见坐上坐着个双眉微敛的华贵妇人,眼角已经有了鱼尾纹,但轮廓间仍能看出几分秀美。
这妇人一见朝衣进来,微微一震,眼中透出惊讶来。朝衣上前,两人细细打量,朝衣便行了大礼下去,双膝跪倒在地,口称:“姑姑!”
妇人见她立刻拜倒下去,便伸出双手yù扶,说道:“真个……是轻羽么,起来……给我看看。”到底是紧张,虽然自控的好,声音却仍有些隐隐的颤抖。
朝衣起身来,便上前,妇人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说道:“算起来也有二十年不见了,连我也不认得……只记得轻羽小时候生的好,怎么如今身板如斯单薄?”
朝衣说道:“姑姑有所不知,当时我在街上,是被个拐子掳走的,那人将我带出城后,便叫我在一处野外矿山上做工,我身子不支,几度昏死,惹怒了工头,便又好一顿鞭打,若非周遭的人照料,怕早就死了……后来我想方设法逃了出来,才遇见一个经过的武林高人,将我收留,他的医术高明,说我小时候身子亏损了,怕是长不成的……亏得遇到了他,替我调理养了许久,才保了一条命,却实在长不成像是爹跟爷爷或者众位伯伯那样英武了……轻羽给傅家丢脸了,请姑姑见谅。”
妇人听她说了这一番,眼中也带了泪,说道:“我知道你那一去必有曲折,幸好上天垂怜,让你命遇贵人。”说了一番,又细细打量了阵朝衣,终于把旁边的傅东篱唤来,说道:“东篱……”东篱见她暗下示意,只好俯身过去,妇人在他耳畔细细说了一番话,才道:“去罢。”
傅东篱面有难色,望了妇人一眼,到底不敢违抗,便点点头,回身对朝衣说道:“轻羽,你随我来。”
朝衣别了那妇人,便要同傅东篱去,燕姓汉子等在门口,朝衣脚步一停,便叫了个丫鬟过来,说道:“你出去同我大哥说,叫他休等急了。”丫鬟答应了,便自出外。
朝衣这才跟着傅东篱转到里屋,站定了脚,傅东篱却不言语。朝衣就问道:“东篱哥哥,不知叫我来是何事?”
傅东篱并不回答,反而说道:“轻羽,你这一回来,对傅家而言,是好事罢?”
朝衣说道:“大概……是罢。”
傅东篱说道:“自从云然出事,三叔也……你又走失,傅家声望一落千丈,因没有能撑起家声的人,什么低三下四的人也都敢欺负到家门口来。……你大姐的事qíng你也听说了罢?只因咱们家里不能替她出头,她那个无耻的夫家,竟然狠心到把留安都给赶了出来……”
朝衣静静地,便只听他说。傅东篱说道:“留安那个孩子,生xing羞怯懦弱,自来了家里,等闲不敢出去玩耍,但凡出去,必定被人欺负,清宁因此跟人打了许多次架,每每都鼻青脸肿的回来。上午留安被马校尉欺负,虽然有你及时拦挡,但到底是又受了惊,方才我去看,他已经卧chuáng不起,发起高热,大概是惊吓所致。”
朝衣一听,急忙说道:“东篱哥哥,我去看一看留安罢。”
傅东篱摇头,说道:“你且听我说。——我方才去看留安,他烧的迷迷糊糊里,却同我说了句话。”
朝衣qíng知他说这些必有缘故,便静默而听,果然听傅东篱说道:“留安只当我是你,虽然是迷糊里,却也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同我说:舅舅,你回来就好了。”
朝衣略一皱眉,脸色微变。傅东篱又说道:“方才在厅上,母亲告知我一件事……你可知道,久别二十年,什么样貌都变了,连母亲也有些认不出你来,可是她……她记得一件事,那就是,——真正的轻羽,在腰间有一块奇怪的胎记,因此她……特意叫我进来一看。”
朝衣一听,身子微微一震,冲口叫道:“东篱哥哥……”
傅东篱闭了闭眼,说道:“休要……如此唤我!”

  第七章 金殿上

  傅东篱闭了闭眼,喝道:“休要如此唤我!”朝衣皱眉不语。傅东篱说道:“……我只怕我担不起这一声。”朝衣说道:“为何?”傅东篱说道:“虽然时隔二十年,孩子的面貌会有所不同,我也认不出轻羽是何样貌来,但……我所知道的轻羽,绝不会是如你这般。”
朝衣说道:“人的xing格,是会改变的。”傅东篱说道:“我想象不出,轻羽为何会变作如此。”朝衣说道:“那是因为,东篱哥哥你没有经历过绝望之境。”
傅东篱问道:“何为绝望之境?”朝衣说道:“人在走投无路之时,会做出一些让自己也觉得惊讶之事,东篱哥哥的xing子温和,大概不会如此罢,但是对我来说,只能如此,若不如此,生不如死。”
傅东篱沉默看她,片刻说道:“那你这次回来,是想怎样?”
朝衣说道:“我想?”
傅东篱说道:“经历过绝望之境的你,会如何?”
朝衣一笑,目光烁烁,说道:“我会报复那些欺负过我的人,让他们因我的出现而寝食难安,我会讨回那些欠过傅家的,让他们因做过的丑事而身败名裂,我要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我要判生断死,惩jian除恶,做先前该做却未做的一切!”
傅东篱握在腰间的手微微发抖,满心的血都在涌动,偏偏喉头哽着,不能发一声。
朝衣望着他,忽地微微一笑,说道:“对了,东篱哥哥是要看我腰上的胎记对么,这又有何难。”
她说着,便去解自己的衣带,傅东篱怔怔看着,眼睁睁见朝衣将衣带解开,外裳敞了,手上略一停,东篱目光转动,微微怔住,却见朝衣自腰间伸手一摸,握了一物取下来,拿在手中,笑道:“这闻龙佩,跟了我足二十七年了罢……哥哥可还认得?”便将此物递向前去。
东篱一时竟未敢伸手接,见朝衣手腕一动,那玉佩自手心滑落,在空中晃了几晃,却未落地,原来是朝衣手中握着丝絩未松。东篱眼睁睁看着那晶莹生辉的玉佩当空摇曳,眼中光影变幻莫测。
朝衣道:“哥哥为何不接?小时候哥哥每次来都要跟我要的……呵……”说罢一笑。
东篱终究伸手,将那闻龙佩接过,手心生温,那纹路细腻晶莹,龙潜于渊,栩栩如生,乃是自国公爷就传下来,给了轻羽。东篱自小就格外爱着,但凡来傅家就会从轻羽腰间握着把玩,怎会不认得?
这厢朝衣又去解里头的腰带,傅东篱握着那闻龙佩,目光变了又变,朝衣的动作却始终有条不紊,伸手去解里衣的系带,一根,两根,将到最后一根之时,傅东篱忽地蓦地伸出手去,将朝衣的手按住。
朝衣抬头看他,问道:“东篱哥哥?”
傅东篱缓缓地摇了摇头。
朝衣皱眉:“东篱哥哥,怎地了?”傅东篱垂了垂眸,终于说道:“不必了。”
朝衣看他。傅东篱抬眼,四目相对,便说道:“我已经知道……你不用再解了。”
朝衣说道:“哥哥。”
傅东篱咽一口气,眼圈微红,慢慢地转过头去,说道:“其实,这几年,我也实在力竭了。……轻羽。”
一声“轻羽”,宛若叹息,朝衣双眉一簇,傅东篱说道:“将衣裳穿上。”
朝衣不语,便听他的,将衣裳重新穿好,傅东篱才说道:“或许,你的归来,是傅家的变数。而,傅家已经不能再退了。”他忽地淡淡一笑,说道,“或许,真正如你所说,已经是身入绝境。”
朝衣将外裳整理整齐,说道:“东篱哥哥,这几年若是无你,傅家也撑不到此刻,你不必过谦。”
傅东篱自嘲一笑,说道:“哦?你休要宽慰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傅家如今只是个空壳罢了,现在唯一支撑着的,只是国公爷留下的那一点家声,而唯一能败坏的,也只是这点家声。”
朝衣若有所思。傅东篱说道:“你休怪我瞻前顾后,想的太多,我不比你,我虽然名头上是过继来的公子,但毕竟是外姓之人,外人说三道四,也无非是说这个,我再怎地,也……终究不比真正的……如今你回来了,不管怎样,却是好事,或者……将来真个有什么变数,也是傅家之事,我……已经尽力而为了。”
朝衣慢慢说道:“东篱哥哥,你放心,我不会做出令傅家蒙羞之事。”
傅东篱说道:“如此便好,轻羽……以后傅家……便靠你了。”
朝衣说道:“不。”
傅东篱转回头来看她,朝衣走到他的身边,微笑说道:“以后傅家的担子,我同哥哥分一半罢。”
她这一笑,月白风清。
两人出到外头,傅东篱上前,同姑奶奶说了句话,并把闻龙佩送上,姑奶奶听了东篱回复,又见了玉佩,这才疑心尽去,握着玉佩洒了会儿泪,又将朝衣的手握了,悲喜jiāo加。
如此又耽搁了时辰,已经入夜,宫内却来了人,说道:“陛下知道傅三公子回府来了,又知道傅三公子一路劳累,同亲戚多年不见,因此特恩准今儿不用进宫,明日早上便去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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