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伟!你没事吧?”
二狗急忙扶起湿透的秋素苇,秋素苇怔怔地看着二狗,忽然一把抱住他大声哭叫起来:“对不起!对不起!你原谅我!你原谅我!”
二狗有些错愕,一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得本能地安慰起来:“别哭了,水里冷,快离开吧。”
说着,二狗将秋素苇拉上了岸,秋素苇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泪流满面。二狗有些出神地回看着他,许久许久,二狗无言的笑了一下,温柔地摸摸秋素苇的头,柔声道:“算了,不开心的事都忘了吧,是二狗哥吓着你了,咱们回去吧。”
说着,他褪去外衣,披到的秋素苇身上:“山里风大,小心着凉。咱们早点回去吧,我还得进城卖柴呢。”
秋素苇急忙推却,却被二狗qiáng制xing地褪去湿衣服换上他的。二狗挑上水,二人一路无语,结伴回到了村子。
“这是怎么了?”王林氏从窗户一看到他们,立刻大呼大叫地跑了出来:“小伟怎么湿透了?二狗!你怎么照顾他的!?”
秋素苇赶忙上前扶住王林氏,紧张地说:“大娘,您怎么又下地了?不是二狗哥的错,是我贪玩掉到了水里,不妨事的。您快回屋吧,外面冷!”
王林氏看到秋素苇如此贴心,不由安慰地握住秋素苇有些凉冷的小手:“真是个贴心的孩子,要是小宝还在世……”
声音倏止,王林氏的目光闪过一丝哀伤,急忙改口:“啊,不提这些事了,快点吃早饭吧,马上就要辰时了。”
大娘很想念小宝吧……
秋素苇的心头一紧,那双紧紧握住自己的温柔大手,如果知道了自己就是那个害他们家破人亡的秋素苇时,还会这样心疼关心我吗?如果不是我们秋家的恶行,大娘还会有个像我这般大的乖儿子膝下承欢,却因为我的盲目介入连替儿子申冤都不行……
“啊!小伟,你怎么哭了?”
秋素苇无声地摇摇头,仿佛泪水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开始任意地倾泄。
“对不起……大娘……对不起……”
秋素苇掩住脸,呜咽着,哭泣着,却怎么也平息不了缠绕在心头的无尽懊悔与悲伤。
二狗一如既往的在城里卖完柴便返回家中,但今天的步子却格外急促。因为那个如同女娃一般纤弱可怜的卢伟,直至自己离家进城时仍在哭泣。第一次发现看着别人哭泣是一件如此心酸的事qíng,看着他哭得双目红肿竟会有种想代他哭泣的冲动,牵挂了几个时辰后,最后的归程中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阻住他急奔的步伐。
“娘!”
二狗一放下担子就立刻冲进院中,却看到娘亲一脸担忧地望着屋后的柴堆。只见秋素苇气喘嘘嘘地挥动着斧头,不太熟练的他屡屡劈歪竖立的圆木,白皙的玉色脸颊早已被脏兮兮的泥土弄花,额头上的红肿甚至可以想像出被劈飞的碎柴是怎样崩到了他的额头。
“他吃过早饭就一直在劈柴,我怎么劝都不听。”王林氏不住地抹着眼泪:“他哪里做过这种粗活?手掌都起了水泡还是不肯停。他说希望可以帮咱们出一份力,还说要帮你gān活。刚才被木头崩到了头,肿了好大一片,只让我揉了几下就说不疼了,又开始劈柴……”
二狗无言地望着秋素苇,波光闪动,目光中涵起复杂的意味。许久,他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大步上前握住了斧柄。
秋素苇一看到他,立刻展露出一丝开怀的笑容:“二狗哥你回来了!我摸着一点窍门了!很快劈出的柴就会很整齐了!”
二狗微微点点头:“这么累的活以后再学吧。若真想帮忙,你就去帮娘亲做饭吧,剩下的我来。”
“不用了!我能劈!”秋素苇急急地说道,好像生恐二狗觉得他无用。
二狗安慰xing地冲他一笑:“再不歇一下,你的手明天就不能握斧柄了。明天我再教你如何劈柴,你先去帮娘亲洗菜吧,别让她碰冷水。”
秋素苇高兴地点点头:“好!明天一定教我!”
秋素苇跑到王林氏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进了厨房。王林氏也深知小伟是不会乖乖听话什么也不做了,于是也不再qiáng求,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摘菜、洗菜。秋素苇的脸上一直挂着乖巧的笑容,气氛和谐得如同一副亲子图,令王林氏有些莫名的感动。
“红薯蒸的时间不能太长,不然会被水气泡脓,也不能太短,否则出不来甜味。”
秋素苇在王林氏的指导下盖下大蒸盖,又立刻问道:“下面做什么?”
“没了没了,”王林氏心疼地握着秋素苇有些泛红的双手,“你这孩子,gān吗拼着劲的gān活?大娘看着心疼死了。”
秋素苇淡淡地笑着,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浅笑,但那里的苦涩却只有他明白。眼前这对母子不光救了自己,还对自己呵护备至,可是,他们竟与秋家有着如此深的恩怨……怎么能不补偿?拼了一切也要补偿给他们!
“大娘,我去挑点水吧!我扛不动两桶,不过拎一桶应该没有问题!今早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让二狗哥没来得及把水缸挑满,剩下的我来挑吧!”
说着,秋素苇拿起水缸旁的木桶立刻离开了厨房,急得王林氏在身后大叫。二狗蓦然拦住了秋素苇,秋素苇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二狗哥,我去挑水,我认得路。”
“你在gān什么?”
二狗不悦地抢过木桶,秋素苇立刻想抢回来:“我只是想去挑水,我可以的!二狗哥,你让我试试!”
“gān吗把自己累成这样!?”
二狗冲秋素苇蓦然大吼一声,秋素苇一时懵住,连抢水桶都忘记了。二狗看着眼前的少年一脸的受惊模样,长叹一口气,缓缓道:“小伟,别折磨自己了。”
“折磨?我没有呀。”秋素苇轻笑了起来。
二狗默默地凝视着这个轻如浮水的笑容,一只手慢慢地抚在了秋素苇的发间,温柔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在秋素苇的耳畔回旋:“不要qiáng撑了,想哭就哭吧。”
“我没有想哭啊!”
秋素苇轻悦地笑着,拼命扯动着嘴角不让眼中的液体落下,可是……在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深沉目光下,秋素苇心中qiáng压下的酸楚却慢慢复苏,断线的泪珠一颗颗殒落。他抽动着双肩,难忍地剧烈颤抖着,一经突破的qíng感再也阻止不住泪水的涌出,一时间哭得无限凄凉。
二狗无声地将秋素苇搂到怀里,温暖充实的感觉令秋素苇忽然有种想要依靠的感觉,于是他紧紧的抓住二狗的前襟,放声痛哭:“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我想补偿你们,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做!对不起!”
二狗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如果当我们是一家人,就不要把自己当成奴才,如果真想补偿,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你有大哥,有娘亲,你可以做一个弟弟应该做的事,而不是一个佣人、一个奴仆,你明白吗?”
“家人……?”秋素苇如堕梦境般不可思议地看着二狗:“我、我可以吗?”
我是……我是秋素苇啊……你们最最痛恨的秋素苇……
二狗长叹一口气:“不管你以前是谁,做过什么,至少,现在的卢伟是个善良又无心机的好孩子。大哥认得是现在的卢伟,不是以前的卢伟,所以,我二狗认了你,就是一辈子的兄弟!”
秋素苇难以置信地看着二狗,抖动的双唇因太过激动竟一时无法说出任何话语。二狗见状轻笑起来:“除非你不想认我这个穷大哥。”
“怎么会!”秋素苇蓦然紧拥住二狗:“大哥!大哥!”
再一次失声痛哭起来,原本已经失去了一切,没有亲人,没有家园,什么都没有了……可是,上天对自己是何等眷顾?又给了自己一位大哥,一个娘亲!这是上天对我的怜悯吗?赋予我新的人生吗?让我确知了秋家曾犯过的天理难容的罪行后,以懊悔冲淡灭门之恨吗?然后给我一个生存下去的目标,在我补偿他们母子的同时又再一次赋予我一个家!
如果我真的可以拥有这份恩惠,我愿意淡忘一切,淡忘那份血海深仇,以卢伟的名字默默无闻的过完平凡无华的一生!
秋素苇抬起头,迎向王林氏有些感动又有些期待的目光,蓦然扑到她的怀中:“娘!娘!”
“乖……乖孩子……”
王林氏泪光闪闪,激动地抱住怀中的少年。秋素苇以同样的感动紧抱住王林氏,这个又一次让他体验到娘亲关爱的女人。
注:斗觉—古文中有蓦然惊觉,忽然醒悟的意思。
(下部)
第十一章
月黑风高,乌云蔽月,漆黑的京城小巷里响彻着更夫的打更声与机械的吆喝声:“天gān物燥,小心火烛,当心qiáng盗!”
忽然从深巷中窜出一个黑影,一下子抱住了更夫!更夫吓得失声大叫,早听说夜路走多了会撞到鬼,没想到自已打了这么多年更终于撞上了!
正吓得惨叫连连,忽然那团黑影发出微弱的声音:“快……找玄丞相……”
更夫听到人的说话声音,怔了怔。借着灯笼的微光,更夫这才看清扑倒自己的是一个一身华服,但浑身是血的男子。
更夫的尖声惊叫使得巡夜的官兵们立刻聚集过来,很快将那名受了重伤的男子抬到了丞相府。因玄丞相一向爱民如子,所以当玄府的看门小厮看到官兵抬来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立刻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当即禀告了丞相。
三更天的玄丞相府顷刻间灯火通明,烛灯燃起的丞相府大堂内,大夫正替那男子包扎伤口,披着寒衣的玄臬也在家丁的陪同下赶了过来。
屋内的下人官兵们一同施礼,玄臬摆手示意不必多礼,立刻问向大夫:“此人伤势如何?”
“回丞相,”老大夫恭敬回复,“幸得及时医治,已无大碍,只需好好调理数月便可。”
玄臬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家丁将灯火拿近,看看这个濒死也要来见自己的男子到底是谁。
光亮的烛火清晰地映出那人的长相,玄臬皱皱眉,此人十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到底是什么人?
那男子闷哼一声,缓缓醒来,玄臬厉声道:“你是何人,找本相何事?”
待那人看清眼前的人是玄臬后,顿时两眼一亮,顾不得重伤在身,竟激动得一下子摔下chuáng来,重重地磕起头:“丞相救我!丞相救我!”
“你是?”
“奴才小李子!曾在宫中看守百糙居密药阁!”
玄臬恍然大悟,怪不得如此眼熟,原来是当初被秋振滔指使偷药的小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