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轻嗣心不在焉道:“多了条龙比原先顺眼多了。”
郝伍少噎了一下,郁卒道:“我怎听不出这是夸赞?”
韩轻嗣斜睨他:“……因为我夸得是龙不是你。”
郝伍少:“……”
郝肆奕进屋,慵懒地倚在木椅上,下颌微抬:“说罢,这是怎回事?”
郝伍少幽怨地看着他:“老妖……江颜逸说我中的不是甚么寒毒,而是隐龙蛊。”
郝肆奕蹙眉:“隐龙蛊?”
郝伍少苦兮兮道:“他说我的血能解百毒化百蛊……你师父不知这蛊么?”
郝肆奕眉结紧锁:“隐龙蛊……”
片刻后,他咬牙切齿地yīn笑道:“好一个裴满衣!”
当年十二岁的郝肆奕将二十二岁的裴满衣领回府中,裴满衣暂时止住了郝伍少的毒势,却无法替他根除。
郝肆奕见他要走,也不出言相留,一言不发地跟了他十来条巷子,直至裴满衣无奈地停下步子:“出来。”
郝肆奕从拐角处走出来,眼神倔qiáng,表qíng漠然。
裴满衣无奈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郝肆奕抬头仰视着他,然而那姿态却让裴满衣觉得遥遥在上:“救他。”
裴满衣望着他黑如润漆的双眸,心念一动,脱口而出:“你拜我为师,随我入谷学医,我便教你救他的法子。”
郝肆奕一声招呼也不向郝家人打便随裴满衣去了太虚谷,离家万里后才晓得上了当——裴满衣小器的紧,每十日只给他一本医书,且不许他偷窥谷中其他学术著作,被逮到一回则三个月内不授他任何医毒之术。除此之外,裴满衣打着尊师重道的旗号迫着郝肆奕负责了所有太虚谷中的劳作,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将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的日常起居统统照料了下来。
然而即便如此,郝肆奕也忍声吞气地留了下来,潜心修习毒术医术,进步飞快,资质几可与鬼医裴满衣相提并论。
郝肆奕问过许多回郝伍少的病症,裴满衣信誓旦旦一口咬定他所中乃是寒毒,因自母胎所袭承故毒xing深入血脉骨髓不易解,需经年慢慢拔除毒xing方可根治。
郝肆奕六年间曾回过扬州两回,那时他已有一定造诣,从郝伍少身上瞧出了端倪——若只是寒毒,郝伍少脸上又怎会出现斑纹?自己的母亲又是怎一回事?且依郝伍少的脉象体表等来看,与一般寒毒根本是大相径庭。
他回谷去质问裴满衣,却得裴满衣佯怒道:“你这半瓶深浅的水也敢晃dàng,不怕人笑话!你既觉自己本事不错,自去治你那弟弟,以后莫再称我一声师父!”
郝肆奕忍了又忍,终是将这口气吞了下去,愈发勤学起来。
郝肆奕曾在裴满衣枕下翻得过一本《苗王蛊》,那时他好奇地将此书藏在袖中,预备夜中偷看。然而不足一个时辰后裴满衣就发觉书不见了,立时勃然大怒,bī着郝肆奕将书jiāo还,且四个月内不曾教于他任何,直至郝肆奕放下一身傲骨,跪在裴满衣榻前认错此事才算了了。
回想起这桩事,郝肆奕几乎敢肯定这故意藏技的小气师父刻意隐瞒了郝伍少的病症。
郝肆奕好不恼火,这六年间积压的怨恨一时汹涌而出,恨不得此刻那人就在眼前,好拔剑将他捅成筛子泄愤!
大约是气得狠了,他鼻腔泛酸,一股热cháo涌上眼眶,竟有些想哭。
然而记事之后他便从未在人前哭过,对于这种qíng绪着实陌生的很。
郝伍少一见四哥冷笑,不由泛起一身疙瘩,下意识地向后小退了一步:“……四哥?”
郝肆奕深吸了一口气,森然道:“很好。”
他站起身,背着郝伍少与韩轻嗣丢下一句语气冰冷的话:“等着,我叫他亲自来解释。”说罢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留下郝伍少与韩轻嗣面面相觑。
郝肆奕自被裴满衣点了xué扛回太虚谷,绝了三日的食,终于找到一个间隙逃出谷来,一路策马向逍遥山驶去。
然而他第一夜停下歇息之时,便发觉裴满衣在暗处跟着他,既不离得太远,却也并不现身。郝肆奕调头要去将他揪出来,裴满衣便躲躲闪闪;郝肆奕加快了速度yù甩了他,裴满衣却如张了嘴的鳖一般咬得死紧,如何也甩不开去。
郝肆奕被他撩拨得怒气甚旺,却只空自让肝火伤了身也奈他不得。
行了三日,郝肆奕路遇郝叁侠、逍遥子与受了内伤的韩轻嗣,他将郝伍少被劫走之事一说,本yù众人一起去将郝伍少劫救回来,谁知当夜韩轻嗣便独自一人离开了。
待郝肆奕一众到了星宿宫附近打探消息,才知郝伍少已逃走了,眼下不知去处。
众人失了方向,四处徘徊找寻了好几日都如无头苍蝇一般不得眉目。
郝肆奕与叁侠、逍遥子分别,yù前往江南老家看一看,遂一路下到了这珞丹城。
这一路裴满衣都尾随着他。
郝肆奕yù甩了他,遂在珞丹城外的雾林中故意七拐八绕,谁知一个不察竟陷入了泥沼之中,弄得自己一身láng藉。紧接着他又遇到了郝伍少等人,悬了数日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郝肆奕下了楼,走出客栈外,不紧不慢地走至一处小巷。
小巷不深,两头相望一眼便可望穿。小巷的出口有一家ròu铺,上头悬了狗ròu、猪ròu等,甚至还有兔ròu,这珞丹城的条件显是不错。
他在巷中停下步子,侧过身倚在墙上,声音慵懒而清冷:“出来。”
四周毫无动静。
郝肆奕嘴角微挑,竟比一张冷脸更令人胆寒。他提气恶狠狠道:“出来!”
巷中依旧毫无动静。
许久之后,终于有个人影迟缓地从拐角处走出来,迟疑着不敢上前。
郝肆奕侧过头看着他,似笑非笑:“过来。”
裴满衣踌躇地立在原地不动。
郝肆奕挑眉:“我过去?”
裴满衣眼神闪烁了一阵,缓缓提起脚步,极慢地向他挪去。
郝肆奕倚在墙上,冷眼看着他。
待稍行近了一点,裴满衣已觉背脊森森发凉,渗出一层密薄的冷汗来。
他步子微小到几乎原地不动,心虚地低着头不敢看自己年轻的弟子:“阿,阿奕……”
郝肆奕冷笑:“怎的?鬼打墙了?一直在原地踱步。”
裴满衣搔首:“啊……嗯……”
他突然有些痛心疾首:自己在这徒弟面前如何也摆不起师父的架子来,反被他的气势迫得抬不起头。
郝肆奕挑眉:“等着。”
他突然扭头就走,裴满衣怔在原地。
郝肆奕笔直走近那间ròu铺,不知与那铺主低声商议了些什么,过了片刻提着一个木桶回来,随之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血腥气息。
裴满衣:“???”
郝肆奕嘴角一勾,突然提起那木桶朝着裴满衣狠狠一泼,裴满衣躲闪不及,被当头一桶血水浇了个透心凉。
他大惊失色,抬手抹去了脸上腥臭的血水,勉qiáng睁开双眼,又气又急:“你……!”
郝肆奕嘴角扬起的弧度煞是好看,扬了扬手上空空的木桶:“狗血。”
裴满衣:“……”
郝肆奕道:“打墙的鬼可走了?你可以动了吧?”
裴满衣:“……”
第十章
韩轻嗣郝伍少二人在房中等了近一个时辰才见郝肆奕推门进来,身后跟着神qíng古怪的裴满衣,他时不时抬袖闻一闻,神qíng更加古怪。
郝肆奕惬意地往椅子上一坐,拿起桌上的瓷杯把玩,看也不看裴满衣:“说罢。”
裴满衣苦笑:“伍少中的确是隐龙蛊不错。”
他将隐龙蛊的症状解释了一番,说辞与江颜逸几乎一致。
郝肆奕蹙着眉头看他:“我娘又是怎一回事?我哥说,她自生下五弟后脸上的斑纹便消失了。”
裴满衣道:“三十一年前,江湖上曾出过一桩怪事,那时有五个人在同一段时日中消失了。
屋中三人皆静下心来听他说下去。
裴满衣继续道;“伊始有人将他们放在一起比对,疑心五人的失踪不是巧合。然而那五人无论年纪、身份、背景甚至武功路数都毫无相同之处,众人也迟迟找不到其他线索,这件事便逐渐被人们淡忘了。至今也不曾听人再说起过那五个人。”
“我师父曾见过其中两人,那两人并非全无相通之处……”裴满衣说到此处,顿了一顿。
郝肆奕冷冷瞪了他一眼,用锐利的眼神传达qíng绪:卖什么关子!
裴满衣对上他漆润的双眸,竟是不由老脸一红。
所幸郝伍少颇给面子的问道:“什么?“
裴满衣掩饰xing地咳嗽了一声,接着道:“那二人俱是jīng气纯yīn之人。我师父虽未见过另外三人,不过想必也应是如此。然而我也一直是不敢肯定的,直至遇见伍少。”
他看着伍少道:“你的症状与《苗王蛊》上所书‘隐龙蛊’一致,然而因我不敢确认,且此事事关重大我当时便没有说。你也是jīng气纯yīn之人,我伊始疑心有人偷偷给你下蛊,直到事后阿奕与我说了你们母亲之事,我这才联想起三十一年前那桩事,这样一切也都解释的通了。”
“你娘应是那五人之一,被有心人选去植入了蛊虫,只是失败了。她怀你之时蛊虫游入胎儿体内,脱离母体,故她产下你之时她自己的蛊便解了,那斑纹也就消了。”
郝伍少启唇,却听郝肆奕抢先问道:“哪五人?”
郝伍少的心突然狂跳不止,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摆,手心微湿。
裴满衣道:“那五人中有两名女子,一是蚀狐门的弟子,一是飞花派的弟子。那蚀狐门的女弟子姓白,不过却不叫白思逸。”
郝肆奕狭起峻长的双目:“相貌如何?”
裴满衣“嗬”地笑了一声:“我也不曾见过。不过听人说,飞花派弟子相貌平平,蚀狐门白姑娘却是天女之貌。”
郝肆奕蹙眉:依郝大富与郝贰文的说法,白思逸并不算美人。
裴满衣看穿他心中所想,沉声道:“易容术……“
郝伍少急切地反驳道:“娘与爹相处十几年,难不成易了十几年的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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