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花了好几年的功夫,才算消除了对生父生母的芥蒂,和他们互有来往。
若不是他们将她送给沈家,她也没有这样的好日子,沈氏对当年的事,慢慢原谅了。
直到两个月前,薛良朋突然对沈氏道:“孩子,你是我的女儿,我命不久矣,我想在临终前认回你。”
沈氏三十岁那年,湖州的兵马钤辖薛良朋走马上任,沈氏让丈夫巴结上了此人,作为政治依靠。
薛良朋是将士出身,军功无数,封了护国将军之后,到湖州就任。
而后的几年,他一直辗转江南各地做官,每届任期三年。
他和陆家二老爷jiāoqíng匪浅,似忘年jiāo,还在湖州府置办了院子,每年都到湖州府来。
沈氏和丈夫都以为自己攀结了权贵,对薛良朋颇有敬意。
薛良朋身边有个三十来岁的小妾,服侍他多年,却无儿女。
沈氏这时候才知道,薛良朋竟是当初那个土匪头目的儿子。
山赛被打散之后,薛良朋去投军了。
将士不计较出身,以军功封赏。薛良朋作战勇猛,屡立奇功,就在他四十六岁那年封了护国将军。
他放弃了兵部的任职,来到了江南。
薛良朋和沈氏的姨夫高老爷一样,坚信沈氏是他的女儿,对沈氏很好。
所以陆落说,沈氏的父缘极深且多。
沈氏的三个“父亲”,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亲的,都很疼爱她。
“…我从小在山寨长大,懂什么是世俗人qíng,又知道什么善恶?当年你母亲被抓,我才十五岁,冲动又无知,犯下了错。
这些年,我也没想打扰你们,只是我已经没日子头了。临走的时候,想听你叫声爹,也算是死而无憾。”薛良朋躺在病榻上,对沈氏道。
薛良朋才五十八岁,却到了迟暮之年。他年轻的时候拼军功,受了太多的伤,到老就多灾多病,已经熬到了油尽灯枯。
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和自己的女儿相认。
沈氏拒绝了。
她不仅拒绝了薛良朋,也和姨夫彻底断了来往,她恨透了他们。
以后,她只认自己的养父。
她的养父沈老先生还在世,今年八十高龄,沈氏觉得他才是父亲,他品行端方,德高望重,才值得沈氏尊重。
另外的两个,就让他们去死好了。
第007章犹豫不决
陆落说:二太太是“花蝴蝶命”,父母缘分极深,财运极好。
现如今她“戊寅大运”,qiáng木导致她的命格“不载”,其父、其财如虚设。
失父、破财。
想要修补大运带来的损失,除了家里要布个风水阵,更要修复她与父亲的关系。
二太太很为难。
她和自己娘家父亲感qíng深厚,多少年从未变过;她和小姨夫也qíng同父女,没过太大的冲突,她不想与他来往,也是自己单方面的决定,尚未撕破脸。
唯一闹僵的,就是和薛良朋。
“我到底是谁的女儿呢?”二太太也纠结此事,“难道真是那个土匪的?”
薛良朋现在早已不是土匪,而是有爵位的将军,算功勋贵胄,身份地位远高于陆家、沈家和高家。
可二太太很不舒服。
想到这些年,自己和丈夫将薛良朋视为靠山,百般巴结他,二太太更是心塞。
她哪里想到当年的小土匪,如今变成了战功显赫的将军?
“若他不是我父亲,岂能影响到我?我跟姨夫并未冲突,父缘没有变化,唯一变化的,就是和他…”二太太突然又想到了这一点。
于是,她更加肯定,她的姨夫只是她继父,那个土匪才是她的生父。
二太太心里莫名一喜。这点喜悦,来得突然且莫名其妙。当时是很好的,可回味过来。二太太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她怎能为了薛良朋是生父而欢喜?
还不是因为他有权势?
想到这里,二太太觉得自己不是个人,对不起沈家,对不起养父,就烦躁将茶盏砸了。
身边亲信的丫鬟婆子们。都过来劝慰。问太太何事。
“娘走了五年,我如今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二太太心qíng灰白。
她娘家的养母已经去世多年了,此事又绝不能告诉第三人,儿女不在身边,丈夫也去南边打理一笔生意,一个说私密话的人都没有。
只有这些丫鬟婆子们,围绕身边。
二太太旋即又想到:“落儿得了仙机,她知道了,那漪漪岂有不知道的?我去问问她?”
闻氏名为闻漪。她和二太太来往密切。二太太又年长闻氏几岁,私下里总是叫她漪漪,像小姊妹那样。
二太太着急,衣裳也不曾换。带着两个亲信的丫鬟,踏过了竹桥,再次来到了闻氏的小院子。
闻氏院子里静悄悄的,二太太还以为没人。
往里走,见丫鬟们敛声屏气,悄无声息打起了帘栊,二太太瞧见东次间的桌子旁。围绕着两个女孩儿,正在静静描红。
一个是七娘,一个是九娘。
而陆落和闻氏则坐在炕上,头挨着头,似乎认真对账。
“这是做什么?”二太太轻笑,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默。
闻氏和陆落抬眸,七娘和九娘也被惊动了。
陆落把七娘和九娘打发回屋,请丫鬟端茶。
“怎样了,船队追回来了吗?”闻氏问二太太。
“我还在派人去追,但愿能追上吧。”二太太轻轻叹了口气,而后,她又道,“我有点事想和你商量…”
陆落就把丫鬟们全部遣出去,自己在旁边倒茶服侍。
二太太整理了下心绪,说起了薛良朋。
说起薛良朋,就要从头开始,提起他的种种。
二太太突然发现,这十年来,他对二太太夫妻和孩子们都很不错,尽心尽力。
陆家不是商户,只是借口打理陪嫁做些生意,却比一般的商户生意要大而红火,引得湖州府的商户们嫉妒。
上一任知府也眼馋,差点出事,都薛良朋出面摆平,甚至将那知府参得任期未满就被调任了。
而后来的知府姓陈,是个读书人,儒雅年轻,没什么本事,没有为难过陆家,还诸多帮衬。
说起来,薛良朋对二太太着实不错。
“…他从去年就生病,两个月前才告诉我实qíng,可见他是真的熬不住了。”二太太心里闷闷的,“漪漪,我要不要去认他?他也不是想声势浩大,也不是想让我入族谱,就是想我们俩之间有个名分。”
薛良朋要二太太认他,无非是叫一声爹,不管是不是心甘qíng愿。
他不会将此事告知天下,更不会让二太太改姓薛。
二太太根本没什么损失。
思及此,二太太觉得,他仍是处处替她考虑,心中一酸。
“…若不是我外祖家有钱,而且势力庞大,高家肯定会bī死我小姨的,我也活不成。
姓薛的狡辩说,他那时候才十五岁,从小在山寨长大,不懂世俗礼教,以为男女之间的那件事,是最稀松平常的。
哪怕我不行运,此事也要解决。他挨不过多久,他真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可有后悔的机会。”二太太眸色深沉,垂头低声说。
闻氏握住了她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建议她。
闻氏的xing格和软,替旁人考虑比较多,而且很多事不在乎,她没了主见。
闻氏也知道,每个人都想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父母是谁。
二太太xing格果决,她这么犹豫,说明她心里是很想认这个父亲的。
谁不想和自己亲生的父母相认?
可这个父亲,对于二太太和她的生母而言,应该是屈rǔ的。
将来她的丈夫、她的孩子,甚至她的孙儿孙女,问起她这个爹,她又该怎么解释?
“落儿,你说呢?”闻氏没法子帮二太太,转而问陆落。
二太太的话,陆落也全部听到了。
此事,是陆落先知道的。
“我自己不见得多孝顺,岂有能耐cha嘴长辈的事?”陆落苦笑,“唯一能告诉二伯母怎么办的,只有沈家的老太爷吧?”
陆落觉得,二太太既担心她的运气,又想在生父临终前满足他的心愿,可是她心里过不去的坎,不是在她的生母,而是在她的养父母身上。
二太太和陆落一样,她应该没那么重的伦常负担。
她的小姨生下她,姨父姨母对她也不错,可说到底,他们仍是外人。
唯一能让二太太担心,是她的养父沈老太爷。
养恩重于生恩,若是她不问过养父,这边就相认了,怎么对得起他?
二太太也知道,自己拿此事去问养父,养父那么疼她,一定会建议她认下,不管内心是否乐意,到头来还是她不孝。
“对,落儿你说得对。”二太太是当局者迷,陆落一句话,让她理清楚了困扰的源头。
不管是为了生意,还是为了往事,她都应该回苏州一趟了。
第008章符篆
二伯母匆忙赶回苏州了。她没有派人,而是亲自去,询问养父的意见。
她想和自己的生父相认。只是他们父女俩之间相认,不告诉第三人,不接受薛良朋的好处,也不会改姓薛。
“落儿,你二伯父不在家,我院子里无人,你可以随时去布阵。”二伯母临走的时候,对陆落道。
陆落颔首:“您一路顺风。”
二伯母故作轻松,开玩笑道:“等我回来,给你带沈家的烟霞绸。”
沈家的烟霞绸,掌握了特殊的染布技巧,颜色浅淡鲜嫩,做了裙子,似烟霞萦绕周身,格外的仙气飘渺,故而这两年名气极大,上百两银子一匹。
陆落还在孝中,鲜艳的衣裳肯定穿不了,不过却不妨碍她收集。
烟霞绸又不过时,很难买,等陆落出了热孝也可以穿。
“多谢您。”陆落道,“不过,酬金您还是要给的,可不能用几匹布打发我。”
陆落看风水,一定要收取高价。
二太太被她逗笑。
一番逗趣,二太太心qíng倏然轻松了些,她带着亲信的丫鬟婆子和护院,辞别了老太太,去了苏州。
二伯母离开之后,陆落去了她的院子,替她布阵,改一改目前“qiáng木”带来的灾祸。
陆落身上已经没有法器了,而布阵需要法器,这样阵法的效果会更好。
当初陆落有上百件法器,都是在湖州府养的,底气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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