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事?”她问。
此时赵氏已经转到会客室对面的小憩室去,正歪在窗边短塌上,有一针没一针的绣着一件男人的护膝。冬天骑马,裕王戴着这个东西,膝盖就不会冷了。只是这夏天未过,她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顺带着想些事qíng。因为没外人,四大贴身丫头,倒都在一边陪着做针线。
“不过是些个闲话,但婢子以为还是告诉夫人一声的好。”白芍说着。
“你这丫头吞吞吐吐,到底什么事呀?”白芷好奇道。
白芍犹豫了下,就把厨房里听到的事说了一遍。
她的意思,殿下若有那等喜好,对那个叫石中玉的小家丁就不得不防。或者,gān脆不能留她。殿下的名声已经坏成这样了,难道还要多一桩?将来裕王倒霉,夫人就跟着倒霉,她们几个也得不了好。再者,已经有那么多女人跟夫人争殿下了,如今再来个男人。不,石中玉还算不得男人,顶多算个少年罢了。可那也很麻烦哪。
还有,夫人的意思,将来她们四个心腹丫头,是要挑两个给裕王收房的。倘若这等好事落在她头上……自家的男人男女通吃,感觉上很难受。
等她一说完,房中的女人都吃了一惊。
赵氏皱眉沉吟。
她与慕容恪成亲七年,虽不怎么亲近,但毕竟是老夫老妻了,倒不知道他有这种爱好。因而,白芍的话,她只是半信半疑。毕竟,人是会变的。
当年她爱慕极了慕容恪的人才相貌,但如愿嫁了过来,才知道和一个永远不会爱上任何人的丈夫生活是多么辛苦。可是她不后悔。她觉得,只要能爬上他身边的那个正位,一切都值得。
就像对外院管事空缺的态度,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得不到是最好的结果。因为,只要她离得够近,够耐心,总会比别人多得的。
只是那个低级家丁……让她莫名的有些不安。
“看你,什么话都往回说。”白薇看赵氏脸色不豫,责
怪了白芍一句,“殿下可是哪般的人吗?那些个婆子存了腌臜心思,你不上去抽她两个嘴巴子就算了,还记在心里,快给我打嘴。”
在四大心腹丫头中,白薇排名为首,因行事做派像极了夫人,所以送给殿下收房的两个人选中死死占着一个,说话是很有些分量的。
白芍悻悻的轻拂了自己的嘴一下。
她不是没有私心的,若她表现得死忠于夫人,说不定那第二个收房名额就是她的。白芷xing子绵软,不堪大用,收了房也帮不到夫人,只是弃子一只。但白芨的相貌要好于她,若她不在别的地方出彩,怕落了下风。
赵氏听白薇这么说,神色一松。
也是的,殿下向来不好男色,不会突然对个还没长成身量的男童有兴趣。不过,那个小家丁确实人如其名,玉似的小人儿。算不得多美貌,可看着玲珑剔透,有股子机灵活泼劲儿,倒确实是惹眼的。
“你可问清那周婆子为什么说这样的脏话?”她缓缓的问,面上半点看不出喜忧。
白芍一愣。
她急着回来表忠心,倒真的疏忽了。
看她低下头,脸涨得通红,白芨的眼里几不可见的闪过鄙视的光芒。但她沉得住气,并不开口,直到赵氏叫她,“白芨,这会儿晚了,明天你去,找别的婆子打听下原委。”
那周婆子嘴不好,存不住事,若问她,指不定这话又传到哪里去。有的人,是到死都要废话不止的。而好男色、养小倌这种事,在高官富贾之中并不稀罕,但都是暗中,明面儿上还全是正人君子的样子。
所以这种传言毕竟不好听,若夫人的贴身丫鬟出头,大模大样地问起,岂不是落了裕王的面子吗?关键是,那样会让旁人误以为一切都是真的。裕王的侧妃派身边的人查这种事,就算是假的,也给做实了。
第二天晌午,赵氏忙完王府里一天的安排,才吃了饭,白芨就回来了,把打听到的事,细细说了一遍。不仅有赵氏吩咐的事,还带来了更震撼的消息。
“什么?”赵氏惊得把茶盏带到了地上,上好的白瓷剔地飞凤牡丹杯就摔成碎片,“你说他打翻了殿下的饭菜,殿下不但没罚他,还惯着他摔了皇上赐的茶具,又与他同桌而食!”不仅赵氏,其他三大丫头的脸都白了。
这是何等的荣宠啊!没有人,从来没有人享受过!不过是一个低级家丁,他凭什么?慕容恪虽然胡闹任xing,经常做些匪夷所思的事,但他是有底限的。可为什么,这底限变动了?
“今天怎么样?”赵氏咬着牙,压抑着心中的震动。
“据咱们放在殿下身边的眼线说,今天很平静。殿下还是吃的东厨房的饭,却不是石中玉做的和送的。殿下也没召他去,一早上都在练剑。”
“殿下许是一时心血来cháo?”白芍cha嘴。
赵氏不说话。
这不是没有可能,但这心血来得太不同寻常,她不能掉以轻心。若真是慕容恪一时爱上男色倒也罢了,了不起将来玩腻了,除掉了事。但摔掉御赐杯,同桌而食这两件事像两根巨大的刺,就扎在她心口正中了。
可惜,她不能动。那样,会惹得慕容恪生气。她太了解那个男人了,或者说,她怕他,因为从来没有任何一件事能逃过他的眼睛,而他有多么冷酷无qíng,她深深了解。
不能为了这么个低级家丁,不能为了这件小事,废了她好不容易安下的眼线!
不过她不能动,却不意味着完全不动。她可以暗动,或者过后再动。
无论如何,石中玉是不能活的。
第二十章又到发薪日
“石中玉现在做什么?”白薇最了解赵氏的心思,替她问道。
“没做什么。”白芨哼了声,“殿下没吩咐她再去侍候,也没说罚她或者赏她,就那么悬着。害得东厨房的人不敢用她,家丁院那边也不好派她别的活儿。她倒好,整个王府里就数她闲在,就是东晃西晃的。”
“她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赵氏用帕子擦擦指甲,掩盖眼中的yīn沉之色。
“婢子跟了她半日,倒没看到她做别的。”白芨回道。
房间内一时寂静。
半晌,一直没有对此事发表意见的白芷轻声道,“或者他只是个想往上爬的低级家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殿下……或者也是一时好玩。”
赵氏嗯了一声,“远远的盯着就是,不要太着相了。若真有什么,只怕打糙惊蛇。若没有什么,凭白让人笑话了去。白芷白芍,你们两个留心着些。”
“夫人说得是。”白薇立即接口道中,“这偌大个王府,能有什么事逃过夫人的眼睛,且看看就是。小小的家丁,还能翻出天吗?”
而此时,白薇口中不能翻天的家丁,正看似没头苍蝇一样乱逛,实则是不露痕迹的打听王府及裕王殿下本人的事qíng。
所谓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如果说有一点生命威胁,她还会非常紧张,拼命想把悬在脖子上的刀挪开,可现在死的可能xing蓦然增大,她倒坦然了。既然地位低到随便什么人都能辗死她,既然她不可能当逃奴,还不如想办法让自己活得更好些,何必每天想着如何去死?
王府和慕容恪的事她原本不太有兴趣,但已经了解了环境重要xing的她,当然要补课。她也感觉到有人在监视她,于是打听得巧妙,不着痕迹,让人抓不住把柄。
一来二去的,她渐渐对王府内的人际脉胳有了个大致了解,也听到了一些风传的黑暗小秘密,心里有了底。最好的事是,慕容恪自那天后再没召过她,其他人也不找她的麻烦,她又不用做活,很是轻松了一阵子。
但她并不会因此而糊涂,她知道赵氏对她的监视没有停止,她的危机也仍在,不过只是表面上的平静罢了。那深深的水下,早晚还会翻出波澜来。于是她外松内紧,过着一名低级家丁应该过的没心没肺的生活。
一个月就这样慢悠悠过去了,又到了发工钱和休息的日子。自兰望被调回来,低级家丁们的待遇好了很多,相应的,那些克扣和欺侮惯了低级家丁的中高级家丁及小管事,就有点怨声载道。
兰望不为所动,这个月的月钱,大家都是拿的足额,全部高兴得不得了。于是石中玉又忽悠着屈忽昀、康涵柏和牛蛮一块儿出去玩。当然,还是她请客。
“石中玉,你来一下。”正商量得高兴,兰望沉着脸叫她。
她背过身,冲屈忽昀扮了个鬼脸,乖乖和兰望去了外帐房院的侧厢。
她当然不怕兰望,那是个难得正直又正派的人,虽然有点死脑筋,但人品极好,又尽管出身奴仆,却是有松竹之质的高贵人。何况,她认了兰望家的当姐姐,兰望就是她的姐夫。这两口子都是实心人,真拿她当弟弟看待。
只不过,为了怕将来犯事连累这对夫妻,她提议在外人面前不提及三人的关系,略亲近点倒是无妨,也不用特意瞒人,怕显得鬼祟心虚。她的理由是免得招人猜忌,所以兰望夫妇也就同意了。兰望对她和对别人没两样,成天板着脸。
“小玉,你也不小了,别见天价混闹,净惦记着玩。”屋里没有其他人,兰望摆起了姐夫的架子,“你没有父母,工钱不能随便乱花,得存着,将来娶媳妇。”
他真心为石中玉着想,石中玉心头一暖,嬉皮笑脸地道,“姐夫,就这一次,再让我玩一次,以后我把工钱如数jiāo给姐姐,一分也不乱花。我保证。”
兰望叹了口气,“现如今你也没个差事,老闲着容易出状况。慢说别人会不服,暗中编排你,下绊子使yīn招,就是你自己,老这么着也变懒了。下个月,我会派你做活,你给我小心些。”
“什么活儿啊?”石中玉问。
“需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因为你是我内弟就循私的。”兰望板起脸。
石中玉笑起来,“姐夫,你才不到三十岁,别成天像个小老头好不好?我那漂亮伶俐的姐姐,也不知看中你什么了,就那么死心塌地跟你过日子。”
“小孩子家,别管大人这么多。”兰望的黑脸上隐出一点红晕,连咳了三声才掩饰过去。
石中玉借机想溜。
兰望家的,她的gān姐姐叫萧易,本是个孤女。据说曾经有个弟弟,如果活下来,就是她这般年纪。这也是萧易很快就接受了她,并真心相对的原因之一吧?所谓移qíng,是很大的心灵力量。而他们两口子全不是家生奴才,与王府各派系中全无瓜葛,并不被重视。但兰望为人耿直是有了名的,当初被前大管前夏公公看中,萧易又是个办事利落gān脆的,所以在府里也稍稍有点小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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