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天……没见了吧?
石中玉默默等待慕容恪的诗作,可半天了,没听到一点声音,反而感觉他的目光像点火一样,把她全身都烧起来了。她好热,但又不能掀开被子,于是不自禁的有些烦躁,却又不能大口呼吸,而屏住呼吸的后果就是更加冒热汗,脸蛋儿渐渐红了起来。
“殿下。”她不由得催促。
慕容恪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往chuáng前走了一步。
距离的接近惊吓到了两个人,慕容恪迟疑了,死死站在当地,力贯双腿,仿佛不这样,他就不知道自有意识的脚会带他到哪里。
“诗也你做。”他闷闷地说,甩开头,终于转过了身。
“可是我不会做呀。”石中玉暗舒了口气,感觉紧绷的空气松泛了些,“要不……我听别人背过几首qíng诗,如果殿下不嫌弃,拿来用用也未必不可。”
“谁做的诗?”
“没名气的人啦。”对不起李白、李商隐、还有杜甫、白居易、苏轼等等的老几位,偷了你们的诗词,还要诬蔑你们的名声。不过穿越女卖弄诗文是第一规则,没想到我石中玉今天也不能免俗。
“念来听听。”慕容恪的声音仍然很闷。
石中玉想了想,念了李白的《秋风词》。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qíng;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一首念完,两个人都怔住了。所谓诗歌,就是有这种魅力,把人心里想说而说不出的那些个话,用最短的句子表达出来,然后每每念及,都百转千回。
其实这首诗与此qíng此境并不十分相同,却一下就动了慕容恪的心。他一句话也没说,直接走出了石中玉的房间。快踏出房门时,他的肚子咕叫了声,表明他晚饭,其实连中饭也没有吃。
石中玉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今夜的他特别奇怪。不过他人一离开,她感觉身上及心上的压力骤减,连忙掀开被子,发现身上都湿透了,澡也白洗了。
“歹命。”她叹了口气,先下chuáng到门边,把断掉的门闩随便弄弄,把门抵好,然后到水盆边,拧了冷水手巾,抹去身上的热汗。
qíng不自禁的,她伸手按在自己的左胸上,突然就忆起那回慕容恪手掌覆上的感觉,心跳骤然加快,害得她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又跑到书桌边录下《秋风词》,以转移注意力。随后,她心底升出一种渴望,想看看慕容恪的脸。
“都是《秋风词》闹的。”她自言自语,又想起慕容恪临走肚子的咕叫,暗道,“殿下似乎没吃饭,听脚步声似乎也没留在久思院。但他嘴巴这样刁钻,不知那边的小厨房会不会做些可口的饭菜给他?现在,有人在身边侍候他吗?”
又想了会儿,决定亲自到小道场去看看。一边走还一边还骂着自己养成了奴xing,其实慕容恪饿不饿死,与她有什么相gān呢?居然主动要去侍候。
贱!真贱死了!
天已经很晚了,各院都关了门,而她要去西院的小道场,很是与穿山游廊院的守门婆子费了一番口舌。还是念在她是裕王殿下的宠仆的份儿上,那婆子才打开了连接东西院的通道。
与此同时,慕容恪心里正堵得慌,只好在小道场的书房内,提笔蘸墨,瞪着桌上的上好宣纸,想把《秋风词》写下来。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qíng。”
“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他喃喃念着这两句,竟觉得整颗心都被这词句给熬gān了,咬着牙,手哆嗦着,终于落笔。
石中玉跑来的时候,就是见到他这幅模样……满头大汗,手臂僵硬,一脸烦恼和戚戚然。
那纸上……
第八十四章裕王殿下的小秘密
全是黑豆豆!
亲爱的裕王殿下写在纸上的,没一个是能认出的字体,整篇的黑疙瘩!
难道,他不会写字?堂堂的七皇子,天下间没有他不能做的事,一个天纵奇才,居然不会写字?可是,他读与画都没问题呀。这是怎么回事?
石中玉目瞪口呆。
慕容恪同样目瞪口呆,同时还很恼火,但更多的是羞愧和悔恨,以及无地自容。
长年习武,他的耳力不会如此弱的,但因为那两句诗,一颗心就像放在gān锅里烧似的,居然没注意石中玉走近,直到他一直站到书桌前来。
这小子不好好睡觉,gān什么来了?为什么半夜会跑来?这下子,那不能告人的小秘密,全被石中玉知道了。
两人就那么互瞪着,一动也不动,全震惊于这个事实之中。
半晌,石中玉绕过书桌,温柔的、小心翼翼的、从侧面、拦腰抱住了慕容恪,即细心而妥帖,又保证自己的关键部位不要被碰到。
慕容恪真的很可怜啊,为了自尊,苦苦保守着这个秘密。他是那么骄傲的人,这种qíng况一定让他格外鄙视自己,羞于启齿吧?
其实这只是书写障碍,发病率相当之低,是脑子中某根神经发育不好,明明知道字是怎么写的,阅读也没有问题,手脚四肢也正常得很,甚至还可能是文学奇才或动手qiáng人,可就是落笔时,笔画无法成形。
这种病在现代根本不算什么,只要进行有针对xing的训练就可以克服,但在古代,恐怕又会被披上迷信的色彩,继而妖魔化。比方说慕容恪是妖孽,身为非人类,自然是不能写字的。也许,慕容恪本身对自己也有种种怀疑,那么他的心理岂不是更痛苦吗?
“这样巴结也没用。”慕容恪突然开口,因为要控制颤抖,身子绷得笔直,“你知道了本王的秘密,必须被杀人灭口。”他qiáng迫自己qiáng硬,不然就无法面对这种突发状况。
他小时候写不出字,急得撞墙,以至头破血流,还因为苦苦练习,手指差点废了。他不是不肯努力,可就是做不到写出一个完整的字。于是,从小到大都只能以各种顽劣为借口,找人代笔。今晚,他太想把胸中那股抑郁之气发泄出来,结果……仍然如此,还被石中玉看到了。
世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他自己,还有故去的母后。如今石中玉也知道了,他要怎么办呢?本来,不应该有任何人知qíng,否则他会倍感羞rǔ。
“殿下。”石中玉轻轻笑,却丝毫让慕容恪感觉不到嘲讽或者害怕,“我打破了您的御赐茶具;我们的蛇果之约到现在也完不成,那棵苹果树根本就没有发芽过;我知道您沾一点酒就会醉得不省人事的底细;现在再多一条有什么了不起的?要被灭口,我早死了八百回了。”
“你以为,本王不舍得?”慕容恪语带威胁,却仍任由石中玉抱着。
“您当然舍不得,到哪找我这样贴心的好小厮,聪明伶俐、大方忠厚、诚恳好学、人品高贵、长相好、xing格好、态度好的三好家丁哪。”
听石中玉这么大言不惭的夸自己,慕容恪被撞破秘密的慌乱和羞耻感降低了不少,冷哼了声道,“你这是同qíng本王喽?”
石中玉拥抱慕容恪,不过是一时的心疼,时间久了就陷入尴尬,继续抱也不是,放开也不是,此时借机跳步后退,摆出夸张的样子道,“殿下,我为什么要同qíng您,我羡慕还来不及呢好不好?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道理。可您倒好,生的病都与众不同,透着那么一股子不凡,我有什么好同qíng您的。您不知道,我多么想得点奇怪的病,好让我看起来也特别点,比如夜盲症或者先天xing心脏缺陷什么的,就是一到晚上就看不到东西,或者受点刺激就昏倒,那有多凄美啊。”
慕容恪愣住,平生第一次不知要如何回答别人的话。
他盯着石中玉,企图看到石中玉流露出的一点儿轻蔑和嘲笑,可是根本没有。反而石中玉一脸的羡慕和惊叹,好像他这个毛病是多么了不起的本事似的。本来,这个秘密是压在他心里的山,可为什么让石中玉一说,倒像是他得到上天眷顾似的?
这家伙还说他自己不特别吗?他很特别了,特别的反应,特别的看待,特别的……让他的心底升起莫名的qíng绪来,又软又热,把他缠裹得动弹不得。
当初,这小子看到他背上的烧伤,没有害怕,而是惊叹伤口的美丽,还提议让他去纹一条龙。现在这小子没有鄙视他不会写字的事实,竟然妒忌得不行似的。
而他……居然相信了,曾经认为那么可耻的事,突然一下子就云淡风轻起来。
“你说,这是病?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还会医术?”因为略有点尴尬和不好意思,慕容恪转移话题。
“嗯,我小时候听外国的大夫说过,但能得上这种病的人很少哦。所以殿下,您真的是很独特的人。”石中玉煞有介事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听说是脑子里有根筋不动了,如果想恢复,也不用急,慢慢训练就会好。如果是我,我才不要治好哩,缺陷让我与众不同。”
“真的?”慕容恪仿佛看到了希望。
他是不允许自己有缺陷的人。至于写字训练,石中玉懂这么多,以后就让他来侍候了。
石中玉用力点头,“骗您是小狗。再说了,我可以做殿下您的手,您想写什么,我来代笔就好,反正您那聪明绝伦的大脑是无人可取代的。写字,小技而已。”
明明知道石中玉在拍马屁,慕容恪还是很受用,因为不想流露出来,居然忍得很辛苦,假意板着脸道,“你不知道府里禁夜吗?无故不得外出,你这时候跑出来做什么?”
“我就是有故啊。”石中玉摊开两手。
无意中撞到慕容恪羞于见人的秘密,她只好一直cha科打诨,就为了免得慕容恪尴尬,或者恼羞成怒。她真的对他抱有一种怜悯,深刻理解在他光鲜华丽外表下的创痛,所以她夸张搞笑,想驱散他心中的yīn霾,真正高兴起来。
老天,这世上还有她这样的忠犬系姑凉吗?
“殿下刚才从我那儿出来时,肚子饿得咕咕叫。”她继续说,“我担心别人侍候不好殿下吃饭,特意跑一趟的。您不赏我就算了,还责备。”
这话又熨帖了慕容恪的心,他的心防瞬间放下,抚了抚胃部道,“本王是有点饿了,你来得正好,快去准备。”
石中玉应了声,转身就往小厨房跑。她觉得,应该给慕容恪一个独处以及消化的时候,被人家发现秘密自然会轻松很多,但也需要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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