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濯香_语笑嫣然【完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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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几日。靳冰越总是觉得,心头仿佛堵了一块碎石。又像牵开了一片密闭的乌云。或者是布满泥泞的洼地。等等等等。总之都是复杂难以名状的qíng绪。她漫无目的的穿梭在扬州城繁华的街头,风chuī脂粉香,满眼都是绮丽。

  怎么看都是歌舞升平。

  但却不知那些光线的背后隐藏了多少的暗涌激流,百孔千疮。靳冰越露出自嘲的笑意。突然,看见人群中有一缕淡粉色的身影穿梭经过。步履匆忙,似带着紧张。那正是拖红袖楼寻找蓝冲的雇主。是一名年纪并不大的女子。盲女。看不见东西。但那水汪汪的眸子好像仍然能说话,只不过说的都是寂寞苍白而充满怨恨的话。

  靳冰越忍不住好奇,悄悄地跟了上去。

  【瀑布之下,深潭之上】

  原来只不过是回客栈。回她落脚的地方。没有任何可疑。靳冰越淡淡的舒了一口气,暗笑自己的莫名其妙。

  转身便走。

  但尚未跨出客栈的门,突然听得楼上的房间传来劈里啪啦一阵响。

  靳冰越拔腿折回。撞门进去,便听那女子愤怒焦急的哭喊,你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能从本姑娘手里抢东西,若在以前,我必要你们血溅当场。话还没有说完,破窗而出的贼人已经没了踪影。靳冰越的目光落在女子漆黑空dòng的眸子里,心中一痛,便单膝跪地扶住她,问道,你怎么样了?

  我认得你。

  女子粗重的喘息着,一把抓住靳冰越的手,尖利的指甲几乎要割破掌心的皮肤。她说,你是红袖楼的靳姑娘。

  是的。

  我,我叫崔云光。你要记得这个名字。她好像语无伦次了。

  按照崔云光所说,这几日,她花费了全部的心力,总算找到隐居在扬州城外的神画笔朴相举,据传朴相举思维敏锐,能抵人心,他可以通过来者三言两语的文字描述,便将对方所形容的那个人画出来,而且与真人的相似度超过八分。

  所以,崔云光向朴相举描述了蓝冲。

  她并不是天生的眼盲。她说,是因为蓝冲害得她变成如此模样,故而她寻找蓝冲也是为了报仇。他说朴相举已经答应作画,待画成之后,她到朴家取画,依画寻人,就容易得多了。她将这件事qíng托给靳冰越去做,那楚楚可怜的恳切和绝望,让靳冰越实在难狠心拒绝。她便答应了他。过几日,她依着崔云光所说的地址找去。

  瀑布之下。深潭之上。

  百花锦簇。凝雾成烟。

  jīng致虽然美,可却透着yīn森森的死气沉沉。因为,那里只剩下朴相举的尸体。

  朴相举死了。

  从死状来判断,大约在两天前便已经遇害。屋子里残留着打斗的痕迹,满地都是散乱的画卷,凶手似乎想要寻找什么东西。

  靳冰越神qíng肃穆的里在厅中,左右上下的打量着这块巴掌大的地方。渐渐的,渐渐的她注意到朴相举的那双瞪得比铜钱还大的眼睛,仿佛是带着焦急,仿佛是盯紧了什么东西。她顺着他的目光的方向看去。那里厚厚的一堵墙,挂着临摹的清明上河图,但因为撕扯图纸已经破了,其中一头还垂到了花架上——

  是的,花架。庆幸凶手没有发现,那原是一间密室的入口机关。

  轻轻转动,听着石门与墙面摩擦发出厚重的声响,靳冰越黯然的深吸了一口气,嗅到刺鼻的墨香和陈年朽木的味道。

  那件密室里,一排排的高架,陈列着许多的画卷。每一卷都用白纸包裹起来,写了字,是人名或者地名,或者什么别的记号。

  于是,在回程的路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堆垒的卷轴,就像是从山坡上黑压压滚落的圆木桩,直bī着靳冰越冲撞而来。

  bī得她无处可躲。

  她后悔自己心软答应了崔云光。后悔画蛇添足的来找朴相举。后悔打开了密室的机关。后悔找到了那幅画。

  画上写着,湖北崔云光。蓝冲。

  她看的呆了。

  那羽扇纶巾潇洒飘逸的画中人,就是崔云光的言辞所凝固的蓝冲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在朴相举的笔下,却变成了,沈苍颢?

  【流转,眼底眉梢】

  靳冰越实在是难以相信,她一直俯首敬重的红袖楼楼主,沈苍颢,竟然有可能是崔云光生生控诉玩弄感qíng手段卑劣的小人蓝冲。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崔云光痛苦的表qíng,想起她断续散乱的讲述。她觉得头痛,呼吸也不畅。

  然后再度看到朴相举惊恐的眼神——

  他为何偏偏在替崔云光作画之后就死了?凶手翻遍了小筑会不会就是为了寻找那副蓝冲的画像?凶手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揭发因而杀人灭口么?

  凶手,凶手会是沈苍颢么?

  靳冰越感到眼皮砰砰的跳动着。

  再假设,如果沈苍颢真的是蓝冲,那么他当初不仅巧妙的骗过了崔云光,还安排自己多此一举的四处寻找,他也许是早已计划好了吧。他明知一切是无果的,到最后也只能自认失败的赔了这笔买卖,但他可以不惹崔云光生疑,将事qíng镇压的不落痕迹;他动动手指便有别人替他演完了一出戏,他根本不在乎演戏的人将遭遇多少麻烦困境,只为掩盖过往,他的自私,当真是前所未有的bào露了出来。

  女子扼腕叹息。

  看来,眼下最关键的,便是要弄清楚到底沈苍颢是不是蓝冲。就算拿不到崔云光所说可以辨认身份的玉佩,但刀疤总在吧。

  真正的蓝冲,在胸口,有一道两寸长的疤。

  靳冰越偷偷地躲在浴室屏风的后面。她知道沈苍颢的习惯,知道他会来。一阵凉风经过的时候。门开了。

  温热的水汽溢满整个房间。

  靳冰越的心跳得厉害,面红耳赤。毕竟那是她低从着仰望着的主子,偷窥他,仿如亵渎。更何况男女有别,她紧张的满手心都是汗。

  她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

  啊——

  她差点惊叫出声,像弹簧似的立刻缩了回来。她方才正好看见沈苍颢站在浴池的边上,衣衫都褪尽了,浑身没有任何遮挂,就这么正面对着她。她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可是她没看清楚沈苍颢的胸口有没有刀疤,她必须再次探出头去。她便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转身——

  啊——

  这次是真的喊出声音来了。因为,沈苍颢竟然已经站在她的背后。面带着戏谑的笑容,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像在欣赏一只宠物。

  最糟糕的是,他依然赤果着身体,没有半点遮掩。

  靳冰越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立刻拿手捂了眼睛背过身去。沈苍颢冷笑道,莫非你是在粤北染了这样的癖好?

  靳冰越没有作声。

  少顷,沈苍颢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用命令的口吻说道,转过身来,看着我。靳冰越不敢不从,诚惶诚恐的移了步子,但仰着头,故意把视线超天花板靠拢。谁知,那时的沈苍颢已经穿戴整齐,若不是他动作太敏捷,就是靳冰越太紧张而疏忽了留意身后气流的变化。

  不管怎样,靳冰越已经看得很清楚,在沈苍颢胸口的刀疤,两寸长,无可辩驳的说明了事实。

  他就是蓝冲。

  靳冰越的眼眶渐渐红了。渐渐的,那目光已消失了紧张,消失了羞赧,剩下的只是愤怒,或者还包括失望与迷惑。

  她瞪着沈苍颢。

  沈苍颢亦狠狠的看着她。

  她一字一顿的问他,你是蓝冲?

  沈苍颢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她的眼泪在到达某个触点的时候,轰然决堤。她已经失态的忘记了彼此主从的关系,她捶打着对方的肩,咆哮着,你是我最敬重的人,我为你,为这红袖楼卖命,你却当我什么,一件可以随便利用的道具?他可有考虑过我?你明知我去粤北也好,去湘西也好去哪里都不会找到蓝冲,你隐瞒着我,你可知我因此而经历了什么?你还要卑鄙到杀人灭口。难道是我错看了你,你根本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靳冰越一口气说了很多,说到自己喉咙好象火烧一样疼痛。说到双腿好像也失去力气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沉。而纵横的清泪,就像那汩汩的山泉般喷薄的涌出,晕的脸上的胭脂如同窗外凌乱的晚霞。她仿如失控。

  沈苍颢惊愕不已。

  他没有想到靳冰越的反应会如此激烈,看着她声泪俱下的模样,他的心泛起了酸涩的疼痛。他忽然从背后抱住了她,下巴底着她清瘦的锁骨,用轻柔的呢喃的声音说道,别哭,别哭了。在那一刻他彻底放弃了平日的骄傲与威仪,几乎是用着讨好与哀求的祈使。他的体温,灼热如燃烧的火焰,透过层层的衣衫,一点一点地将对方包裹,吞食。

  这时,门外传来笃笃的脚步声。门是虚掩着的,漏着fèng隙。他们抬头,便从fèng隙里看到一名红衣女子惊愕的脸。

  沈苍颢尴尬的放开了靳冰越。

  靳冰越亦站直了身子,擦了擦眼泪,朝着红衣女子推门出去。说到,木姐姐,你回来了。

  红衣的木紫允在看了一眼暗中的沈苍颢,转而对靳冰越道,你托我找的灵芝我带回来了,你何时到我房里来取就是。呃,我经过玄州时,听人说,有一个自称是蓝冲的人,放言自己认识一位叫做崔云光的女子,我想,这或许和你执行的濯香令有关吧。江湖中已经传开了,说你任务失败,并没有找到真正的蓝冲……

  谢谢你,木姐姐,靳冰越打断了红衣女子,道,天色晚了,你长途跋涉,早点歇息把,我明日再找你。说罢,也没有回头,但眼神却向后飘着,补充道,明日,我便动身去玄州。

  【谁人共记,桃花坞】

  可是。

  事qíng已经结束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弃追查?

  沈苍颢拦在靳冰越的卧房门口。靳冰越肩上挂着包袱,眼神倔qiáng,含着冲冲的怒气。那已经是第二日的正午,靳冰越执意要去玄州,她却不给沈苍颢解释,解释她那样固执不罢休的原因。她咬着牙仰着脸望着沈苍颢,问道,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崔云光要找的蓝冲?你有没有做那些yīn险卑鄙的事qíng?你到底想掩藏什么?

  沈苍颢却仍是不肯正面回答,拦着靳冰越喝道,你还有没有把我当成这红袖楼的主人?

  呵,我就是太将你当成我的主子,我所尊敬的仰慕的主子,所以,我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误会,希望这个世上能有另外一个符合蓝冲的xing格身世的人,希望你仍然是我心目中那光明磊落的样子。所以,我必须去。靳冰越的心里成串成串的感喟,没有亲口对沈苍颢说出来,只是在眉眼间bào露了疲惫和温软。她掀开他的手,道,我很快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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