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阳微微俯身,态度恭谨,挥挥手着人把县令大人身边第一狗腿刘师爷带上来,自己则递上一张写得满满当当的白纸。
"有朱县令收受贿赂,于修建河堤一事上偷工减料,中饱私囊,以及水患时克扣盘剥朝廷赈灾钱粮,还有平时收钱判案等等事qíng,不一而足,请县主过目。"'
江梨扫过一眼,随手放去一边。
"现下本县主手中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已齐全,县令大人是还不打算给出一个解释么?"
朱县令继续嘴硬。
"下官说过,本朝女子不能gān政,县主若要一意孤行,下官亦不能劝阻,唯有能正身明志。"
天边泛起鱼肚白,天色渐渐由藏蓝转为深蓝,眼看就要天亮。
孟陵没有回来,易北亦毫无消息。
江梨心烦意乱,看看朱县令那有恃无恐的表qíng,越发心头无名火起,终于拍案发飙。
"小人误国,陛下一片爱民之心,皆被你等层层盘剥,损毁殆尽,如此jian诈之人,竟还敢说正身明志,女子不得gān政又如何,总比贪官污吏横行无阻要好,来人!"
江梨一掌重重拍在桌上,呼地站了起来。
守在门口的禁卫军小哥轰然应声。
江梨高举官印,直指朱县令。
"杀!"
已经憋屈了一个晚上的禁军小哥等的就是这句话,江梨话音未尽,已是手起刀落。
血溅三尺。
江梨定定盯着地上喷洒得一片都是猩红的血迹,缓缓坐了下来。
"去下帖子,请城中富商大户,朱县令身为父母官,罔顾民生,贪污受贿,被钦差大人当场正法,如今平阳县中群龙无首,钦差大人于陈府设宴,遍请各位当家,共商大计,渡过难关,其余一应安抚灾民,发粮救济之事,jiāo由刘师爷去做。"
江梨抬眼,扫过已经快被朱县令的人头吓尿了的刘师爷。
"我相信以刘大人的能力,不会让钦差大人失望吧。"
禁卫小哥砍脑袋比砍西瓜还利索,刘师爷被江梨点名,只当自己下一秒也要人头落地,待听清楚要求之后,瞬间大喜,连连答应,磕头谢过钦差大人不杀之恩。
"陈府包庇隐瞒,与之同罪,所有家产登记造册,全数充公,用于赈灾。"
江梨把扶手捏得紧紧的,只觉得每说一句话,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辛辕,替钦差大人招待各位当家,你知道该怎么说。"
不管结果如何,官印是她从易北手中接过来的,再难再怕,她都要替他把这件事完成。
辛辕沉声应是。
所有人都有了差使,各自分工,一般点的小事qíng也不用江梨亲自决策。
吩咐完了大方向之后,江梨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走去门边,看着已经微亮的天光。
"天亮了啊。"
禁卫军小哥对江梨杀伐决断的印象太好,听得江梨问话,立刻站直挺胸,大声答应。
"回县主,是天亮了。"
江梨只觉得自己的指甲刺入掌心,手已经捏拳捏到麻木。
天亮了,为什么易北还没有回来?
许都一定也已经查完了易北吩咐到事qíng,或许都已经见过了孟陵。
可为什么合一半禁卫两个暗卫之力,还是找不到易北?
活的死的她都要看一眼,否则绝不死心。
侯夫人身边伺候的小丫头一路狂奔而来。
"回来了回来了,县主回来了!"
江梨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被小丫头一拉,这才如梦方醒,反手拉住小丫头,拔脚狂奔。
"在哪里!"
小丫头被扯得差点没站稳,定定神,扯扯江梨。
"县主,你走反了,这边。"
江梨嗯了一声,推推小丫头,示意她赶紧带路。
陈府被江梨以和县令同罪为由,先抄后判,禁卫军就近找了个最大的房间,把所有人往里面一关了事,偌大的陈府,如今只有侯府的人和各色行色匆匆的官员护卫。
江梨被带去了离侯夫人所住小院最近的听霜阁。
江梨只看见大门紧闭。
许都站在门外。
小丫头站住脚步,江梨兀自不觉,伸手推门,蓦的被许都拦住。
"县主,不要进去为妙。"
江梨狠狠拍开许都的手。
"我不会吵到大夫,不管如何,是死是活,我都要去看一眼。"
这大概是她四辈子以来,最难熬的一个晚上,她熬过去了,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看到一个结果。
许都看着江梨,神色复杂,破天荒没有再拦,反而替她推开大门。
血腥气夹杂着药味扑面而来。
江梨屏息凝声,反手关上门,轻轻往里走。
屋里人很少,辛辕和禁卫军看到江梨后,都自动自觉让出了一条道。
站在最里面的,是三个忙得汗流浃背的大夫,以及一身是血的孟陵。
"我在城西郊外找到的殿下,所有参加刺杀的人都已经抓到,都已经招了,县主放心。"
江梨呆呆的盯着大夫的背影,好像已经听到孟陵说的话,又好像没有听到。
"找到殿下的时候,刺杀的人已经散了,所以费了点时间。"
他赶到点时候,禁卫军差点把整个客栈都拆了一遍,还是最后柳青阳赶来,给了他们一份衙役名单,然后才由这些人里问出消息,找到易北。
原本都没抱什么希望了,但找到之后,发现易北居然还有一口气撑着。
回来时,许都直接破门拎了几个大夫回来。
江梨点点头。
"他怎么样?"
三个大夫把chuáng挡得密丝严fèng,她连易北的一根头发丝儿都看不到。
孟陵沉吟半晌,没有答话。
易北伤得实在太重,这种伤哪怕是放到暗卫中间,也未必能人人都挺得过去。
但现在这种话绝不能和江梨说。
"这几个大夫医术都很不错,有他们医治,殿下不会有事。"
"那几个人,留下活口,命人看管,等殿下醒来再发落。"
平阳县城里赈灾的事qíng,她能替易北全权做主,但刺杀皇子的罪名实在太大,她拿不了主意,侯夫人也拿不了主意。
其实朱县令说得对,易北不醒来,她谁都不能动。
赈灾工作进行得井井有条。
刘师爷自见到曾今的主子那一颗脑袋在自己面前滴溜溜转之后,就对江梨彻底留下了心理yīn影,办事尽心尽力,丝毫不敢贪污,唯恐下一颗掉的就是自己的脑袋。
城中富户见了县令和陈老爷被抄家囚禁的惨状,再加上辛辕软硬兼施,面子给足,也无计可施,唯有乖乖掏钱出粮,只怕喜怒无常的钦差大人一怒之下,找出所有人罪状来一次xing发落,反正钦差大人手中有人有钱,不怕找不出人来做事。
易北整整晕了五天。
江梨在他身边整整守了五天。
第87章醒来
城中富户要求求见钦差大人的呼声一làng高过一làng。
毕竟钱都花了,好歹大家都想看看自己这点钱到底是被谁花掉的。
辛辕和柳青阳凑在一起,编了无数理由,挡了五天,终于江郎才尽,来找江梨。
后者正在和几个大夫商讨该用什么药,如何增减药量,百忙之中听完辛辕汇报,表示特别惊讶。
"钦差想要见谁,不想见谁,难道这种事qíng还需要被当地官绅左右?难道不是他们乖乖坐在家中等着传唤不就是了?没有传唤到的也该烧高香了吧。"
钦差这种事qíng于官员而言,地位不亚于瘟神,是人人避之而不及的对象,难得平阳县内居然人人都想过来看上一眼。
辛辕愁眉苦脸。
这个理由他早就拿来用过三天了,这几天被宰得狠了的富户只差和他说,再见不着钦差,他们就要联合起来把他们之前搜刮走的银子粮食全要回去,天知道你们是不是打着钦差的名号前来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江梨发落朱县令和陈府一gān人等的消息,全数被封得死死的,外界只当是钦差大人大发神威,为民做主。
至于为何钦差不在宴席中露面,当时各位当家人人自危,只怕钦差一个脑dòng大开想到再拿自己开刀,当发现钦差从头到尾没露面之后,个个都回去好好烧了几柱高香。
但再等了几天,惊惧过后,所有人也都回过味来了。
为何这么久了,钦差居然还不出现?
所有赈灾事宜全数jiāo给刘师爷和手底下的官员,这其中是否有什么猫腻?
谁都猜不透,但谁都很想知道。
毕竟地头蛇们互相勾结,谁没有点把柄在对方手里?
钦差大人是还想继续暗中查访,在搜刮完钱粮之后来个过河拆桥?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对自己不利的打算?
人人都想来探一探口风,最好是能够直接对上钦差大人。
但越是求见,则越是不见。
疑心越来越大,谣言也越传越多。
江梨早在守着易北的第一天,就自上而下下了死命令,易北受伤一事绝不能外传,一丝风都不能透,包括这几个大夫,这些天都是吃住全在陈府,一步都不能出门,更不能和外界有任何联系。
对外便由糙寇们背了黑锅,说是被山贼抢去了山上当压寨大夫。
chuáng上已经躺了五天尸体的易北,终于轻轻动了一动。
江梨迅速丢下辛辕,扑去chuáng边。
不过易北也就只是动了那么一小下下而已。
花白胡子动老大夫老泪纵横,为自己日益jīng进的医术攒了一把感动的泪水。
伤成这样都能给他救回来,日后再有人来看病问诊,问起自己医术如何,这就是个活例子啊!
"好了好了,熬过这一次,剩下的就好了。"
江梨不信,站在chuáng边左看右看,最后拉着大夫的手不让走。
"刚刚是动了一下,是的吧?"
老大夫重重回握江梨。
"是的是的,你没看错,老夫也看到了,是动了的,动了就好,就快熬过去了!"
这几天江梨忙前忙后,端茶递水,虽然说老大夫也不知道江梨身份,但医者父母心,看到有人这么尽心尽力对自己的病患,老大夫对江梨的印象简直就是好到爆。
江梨放下心来,终于想起被自己冷落一边的辛辕。
"这一群人,有空来求见钦差,不如回去多往自家的粥棚里放一点米,我看都是闲的发慌,你们派出人去,挑点刺,给他们找点事g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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