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立刻擦了擦鼻涕,店里的其他客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老板娘,得给闺女攒嫁妆啊!”
“丫头好好整整,能美的,现在看都怪喜庆的。”
“也不要太瘦了,说不定王公子就喜欢敦实点的。”
“好媒人我认得,到时候帮你说啊!”
……
夕浣笑盈盈地望了一眼杜小曼,两人吃了老板娘执意让小伙计新上的茶,方才离开。
那女孩子站起身,颤巍巍地上了楼。
离开茶楼,杜小曼听得头顶窗响,一抬头,一扇窗开着,那女孩子的身影闪过。
夕浣含笑望着杜小曼,眼睛里有异样的神采:“以前小看媗妹妹了。”
杜小曼道:“我以前开过酒楼啊,所谓以退为进,也就懂这点东西。希望那个娘以后能对女儿好点。”
夕浣摇了摇头:“恕我直言,那妇人xing子厉害,我怕管不了多久。”
其实这次那老板娘能顺利地吃了软话,杜小曼就觉得很意外了。
那小姑娘即便忍得住嘴,一时三刻也难达到她妈妈的希翼,待今天的事淡了,过不几天,恐怕又会回到以前。
在这个对女xing特别严苛的时代,她的命运会怎么样呢?
夕浣看看她,再看看天色:“耽误了这么久,可能今天买不全要买的东西了。我们再住一晚,明天再走。”
回到客栈中,过不多久,布店送了今天订的布,夕浣拿出单子,和杜小曼一道清点已买的东西。
房门响了两声,客栈的婆子来送茶,搁下茶盘后,又道:“掌柜的让老身来问问两位夫人,要换客房否?夫人们可能听说了,朝廷里有大人物到了我们城里,说是个了不得的贵人,但不让说身份,好像是位王爷。到处是官兵,夜里会更吵嚷些,还有爆竹烟花。两位夫人的客房正好临街。若是怕吵闹,有比这间还宽敞的静室可调换。”
夕浣询问地看向杜小曼。
杜小曼道:“不必了吧,换房怪麻烦的。热闹点也挺好啊,烟花挺漂亮的。”
婆子赔笑道:“两位夫人不怕吵便好。”在衣襟上擦擦手,“城里常来些朝廷的人物,其实也没什么好看。轻易不会到市集上来,即便来了,到处是官兵,能看个轿子顶就不错了。光听见吵了。”
杜小曼听完这一段,恍然明白,恐怕是裕王驾临,有人相中了这间临街的客房,想看看能不能从窗口一睹风采,开出了高房价。这个婆子是做说客的,来劝她们换房。
可惜杜小曼神经跟钢棍似的,一开始没明白她的弦外之音,晕乎乎地拒绝了。
其实换换也行,但这种不明说,拐弯抹角的小手段杜小曼有点不慡,就笑嘻嘻道:“我们没怎么见过世面,看个轿子顶也算开眼嘛。”一拍手,“姐姐,我们真是赚到了,怎么订了这么好一间房!也不知那位大人物是不是真能从窗下过,可惜我怎么没早料到这件事,就嫁人了呢?亏大了!万一来得是那位据说最喜欢女人的裕王殿下,他路过这里的时候,恰好从轿子里伸头往上这么一看,正好看见我了,那我后半辈子,还有啥可愁的?”
婆子的手和脸皮都颤了一下,颤巍巍福身:“两位夫人慢慢用茶,老身先告退了。”
杜小曼大乐,那婆子离开房间,杜小曼便听见一句恰刚好她能听见的喃喃自语打从外面飘进来。
“癞蛤蟆想吃天鹅ròu天天听说,秃蛾子还想当龙口里的食,真是头回见。”
杜小曼憋笑,转眼却见夕浣正用复杂的表qíng望着她。
杜小曼道:“夕浣姐姐为什么这样看我?”
夕浣叹了口气:“媗妹妹,我昨天就想问,但怕你误会,便没有开口……昨晚,画舫中人,你认识罢。”
杜小曼直接道:“就是裕王啊,你应该认得他。”
夕浣摇头:“我未曾见过裕王,但听闻过此人行径。妹妹莫怪我唐突,昨日看你神qíng,方才再听你说……你对裕王是否……”
杜小曼立刻道:“怎么可能!”反正她跟影帝那些事,绿琉已经告诉了月圣门,也不怕多说,“我和此人,真的没什么关系,只是当日他装成一个落魄的书生,在我逃到杭州后开的酒楼里混了一段时间,满口谎话,从头耍我到尾。喜欢他,除非我脑子有病。”
夕浣微微皱眉:“裕王位高权重,为何要……”
杜小曼摊手:“我怎么知道?”
夕浣又道:“听闻裕王亦驾临过几次庆南王府,难道妹妹之前未曾见过,竟认不出他?”
杜小曼道:“裕王到庆南王府时,我都回避了,慕云潇的那位阮表妹倒是见过。说到这个……其实琉璃使也见过裕王殿下呀,当时在庆南王府,还帮他沏过茶。在酒楼里时,也不提醒我一下。”
夕浣笑道:“看来媗妹妹对琉璃使的心结竟在此了。琉璃使可能未曾想到,妹妹竟不认识裕王,也认不出裕王,还以为有什么隐qíng,所以她也没告诉你。没想到竟yīn差阳错了。”
呵呵,真是牵qiáng到姥姥家的解释。
杜小曼心道,我也没想到,我那个小酒楼居然水这么深,在我眼皮子底下,有这么多弯弯道道!
夕浣话中带着试探,看来月圣门对她杜小曼仍是各种不放心。
唉,走一步算一步时,真的对前途不能多想,想一想就一片白茫茫啊……
夜半,杜小曼突然感到有人在耳边喊什么,迷糊醒来,黑暗中,只见一道影子杵在chuáng头,惊得一抖。
影子轻声道:“媗妹妹,是我。”
夕浣姐姐,你是不是有半夜吓人玩的爱好?
杜小曼坐起身,夕浣递给她一叠东西:“穿上,跟我来。”
夕浣递给杜小曼的是一身黑色的短衫裙,杜小曼换好衣服,夕浣又递给她一件大披风,裹住全身,出了房门。
门外,竟站在一个男人,是那个送她们过来的车夫。
夕浣和杜小曼聊着外面市集上的东西,车夫走在她们身后,三个人一起下楼。
此时已是三更,客栈里不像白天那么多客人,但也不算冷清,大厅里还有一些人正在吃饭,他们这么下楼出门,好像没什么人留意。
出了门,登上车,杜小曼不禁问:“不是说明天走么,现在就走?”
这里即便夜生活丰富,但入夜之后,城门仍是要关闭的,一辆马车怎么出得去?
夕浣眨眨眼,低声道:“等一下你就知道。”
客栈外的夜市依然挺热闹,虽然不像刚入夜那么熙熙攘攘,摊位仍不少。附近的酒楼中,谈笑行令声飘扬。
马车走了有一刻钟左右,车外的声音越来越少,直到全部寂静,马车突然停了。
夕浣示意杜小曼和她一起下车。
杜小曼只来得及匆匆一瞥,发现自己是在一条寂静的街道上,只有几盏灯光照亮,就被夕浣拉着进了一道漆黑的小巷。
夜晚闷热,进了这个巷子,杜小曼却不由自主寒毛竖起,升起一股凉意。
夕浣,打算做什么?
巷子幽深,隐隐传来几声狗叫。杜小曼跟着夕浣走了许久,折了个弯儿,终于走到了巷口。夕浣脱下身上的披风,杜小曼照做,夕浣将披风团在一起,打了个包袱,丢在巷口,低声道:“媗妹妹,在这里等我一下。”
杜小曼站在巷子的yīn影中,遥望着夕浣的身影一闪不见,双脚不由自主动了动,内心喧嚣着一个念头——
赶紧走!就是现在,拔腿就跑!
她按捺住这个念头,维持着理智。
现在跑,跑不掉。夕浣和月圣门对这座城很熟。可杜小曼连自己身在哪里都不知道。
城门没开,逃不出城去。
半夜三更,要躲到哪里?
说不定,这就是个考验。
她稳定神智,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不了多久,一个黑影在巷口一闪,杜小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便闻到那黑影身上淡淡的香味。
夕浣身上的香粉味道。
夕浣拉住她的手:“来吧。”
巷子外,是幽暗的街道,杜小曼跟着夕浣,又绕进一条窄巷,在一处院墙外停下。夕浣跃上墙头,丢下一根带子,杜小曼绑在腰上,抓着带子,听她指令,向上一跃,便被扯上了墙头。
还好那墙不算高,再扒着墙头整个身体挂下去,向下一跳,夕浣扶了她一下,就站稳了,虽然脚触的微疼。
站稳之后,杜小曼环视了一下周围。
她在一个凌乱的小院后,不远处的树下直挺挺地躺着一个影子,好像是只狗。
杜小曼不由得悄声问:“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夕浣向她摆手示意:“来。”
难道是做贼?
夕浣推开了一扇门,示意杜小曼进去,摇亮火折子。
灯火照亮屋内qíng形,是一户人家的厅,墙上挂着竹笠,屋内摆着饭桌,正堂挂着一副粗陋的中堂,两个条幅,条几上堆满杂物。不是个有钱人家。
夕浣示意杜小曼顺着木梯上楼,低声道:“放心罢,该睡的都睡着。”
杜小曼诧异,再悄声问:“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夕浣停在楼梯对面的一间屋门口,推开了房门。
chuáng上一个团黑影抖了一下,杜小曼也愣了一下。
竟然是茶楼里那个胖胖的女孩子。
她靠在墙角,一脸惊恐地盯着杜小曼和夕浣,嗓子里刚发出一个音调,夕浣便笑了,轻柔地说:“小妹妹,还记得我们么?白天,拦住你娘,不让打你的。”
她向后缩了缩,喉咙里再呜噜了一声,半张着嘴,里面竟含着半块窝头。
夕浣又凑近了一些:“你看,白日里才说,不能再多吃了,怎么又在吃?”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含糊吐出了一个字,似乎是“饿”。
夕浣温声道:“饿也不能太贪嘴了,知道没有?姐姐们是和你聊天的,你叫什么?”
胖姑娘努力伸长脖子,把那一口窝头咽了下去,声音似乎清楚了点:“玉儿。”
夕浣柔声道:“哦,是叫玉儿啊,真乖。”
她转头看向杜小曼:“媗妹妹,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对她说。”
杜小曼一愣:“啊?”
夕浣盈盈地笑了:“你特别留意了这个女孩子,对她起了帮助之心。你的几句话,一个鼓励,就可能改变她的一生。待咱们走后,她会把今晚发生的一切当成一场梦,这个梦也许就是她一辈子的转折。我们每个人,都拥有自己想不到的能力,帮一个人,改变一个人,其实很简单,对她说出你最想说的话,提出你的劝告。你最想对她说什么?”
52书库推荐浏览: 大风刮过